第五十七回 刘整

众人纷纷问起襄阳守城的情形,那湖北人说得有声有色,把那轩辕老盟主夸得便如天神一般,众人赞声不绝。

    一个四川口音的客人忽然叹道:“其实守城的好官各地都有,只是朝廷忠奸不分,往往奸臣享尽荣华富贵,忠臣却含冤而死。前朝的岳爷爷不必说了,比如我们四川,朝廷就屈杀了好几位守土的大忠臣。”那湖北人道:“那是谁啊?倒要请教。”

    那四川人道:“本来蒙古鞑子攻打四川十多年,全赖余玠余大帅守御,全川百姓都当他万家生佛一般。哪知皇上听信了奸臣丁大全的话,说余大帅什么擅权,又是什么跋扈,赐下药酒,逼得他自杀了,换了一个懦弱无能的奸党来做元帅。后来鞑子一攻,川北当场便守不住。阵前兵将是余大帅的旧部,大家一样拼命死战。但那元帅只会奉承上司,一到打仗,调兵遣将什么都不在行,自然抵挡不住了。丁大全这伙奸党庇护那狗屁元帅,反冤枉力战不屈的王惟忠将军通敌,竟将他全家逮京,把王将军斩首了。”他说到这里,声音竟有些呜咽,众人同声叹息。

    那广东客人道:“国家大事,坏就坏在这些奸佞手里。听说你们现在大半个四川沦陷了,便是毁在了一个大汉奸的手里。”那四川愤愤地人道:“不错,刘整这个狗贼!”边上有人插话问道:“怎么回事,给大伙讲讲。”那四川人道:“本来这刘整算得上是个英雄,当初大金国乱时,降我大宋,隶属荆湖制置使孟珙麾下。这孟将军的祖父孟林是当年岳爷爷的部将,可谓将门之后,他本人更是骁勇善战,屡次大败金狗。”他说这段时,后进来那几人中有人互相对望,眼里均露寒光。

    那四川人继续说道:“孟将军要打信阳,派手下一个参将刘整为先锋。这刘整也厉害,只带了十八铁骑,渡堑登城,袭擒守将,立下奇功。当时孟将军给了他个‘赛存孝’的称号,当年李存孝以十八骑拔洛阳,刘整如今以十八骑夺信阳,若论打仗,确是一把好手,也为咱大宋立了奇功。哪想到这样一个名将,却降了鞑子,给蒙古甘心做狗。”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人说道:“其实若说这刘整,待我们四川的百姓却是不错的。”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驼背黑面汉子,那汉子操着四川口音说道:“五年多前,我在川南泸州府打报不平,杀了一个地痞,shā • rén 偿命,判了个斩决,那也没话好说。哪知道过了几天,县官审讯一个无恶不作的土豪,又将我提上堂一顿拷打,我这残疾便是那时落下的。那县官说那土豪谋财害命、掳人勒索、强抢民女、包娼包赌的事都是我做的,当堂将那土豪放了。后来牢头跟我说,原来那土豪送了一千两银子给县官,县官便把他的死罪都加到我身上,反正犯一条死罪是杀头,十条死罪也是杀头,这叫作两人做事一人当。我一听之下冤气冲天,在狱中大喊大叫,痛骂赃官,可是那又有什么用?过了几天,赃官又提堂再审,那土豪又是跟我并排跪着。我破口大骂:‘贼赃官,你贪赃枉法,日后不得好死!’那赃官笑嘻嘻地道:‘何老六,你不用这般火爆,本官已查得清清楚楚,你是冤枉。那地痞非你所杀,全是该犯所为!’说着向那土豪一指,命衙役重重责打,又上夹棍,逼他招认杀那地痞,跟着便把我放了出来。这一下我可摸不着头脑了,那地痞明明是我所杀,怎地又去算在别人的帐上?”

    先前进屋的那穿宝蓝色衣衫的少女一声冷笑,说道:“这县官可真算得是胡涂透顶了。”

    何老六道:“他才不胡涂呢,我回到家里,我老娘才跟我说,原来我判了死罪之后,我娘天天在街上痛哭,这天适逢时任泸州史的刘整经过,问起原因,刘整再去一打听,明白了其中道理,他老人家说他有事在身,这当儿没空去跟这赃官算账,他给了我娘一封亲笔手谕,将我提了出来。过了三个月,县中沸沸扬扬的传说,说县官被关押收审了。我知道定是刘整所为。”众人中有人问道“你明明犯了罪,刘整却不判你,也算是个糊涂官了。”何老六笑道:“其实也不然,我也是后来听说,刘整当官以前也在江湖闯荡过,为人颇重义气,我想也是因我杀的是泼皮无赖,他这才网开一面。”众人听了啧啧称奇,有人骂道:“再怎么样也是个狗汉奸!”坐在西北角里的一个中年妇人突然接口道:“刘整也帮过我家。我表妹和我是姑表姊妹,我二人年纪差了十六岁,她妈妈是我的姑母……”那少女笑道:“她爹爹便是你姑丈了。”那妇人笑道:“你瞧,我罗里罗唆的,莫怪姑娘不耐烦了。我姑丈是河南人,那一年蒙古鞑子打到内黄,把我姑丈掳去当了奴隶。我姑母带了我表妹,沿路讨饭,从河南寻到山东,又从山东寻到四川,寻访我姑丈的下落。”有人叹道:“万里寻夫,那可是难得之极啊。”那妇人道:“只因我姑母和表妹容貌不错,在道上奔波加倍的不易。两人用污泥涂黑了脸,以免坏人见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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