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因果 大道崎岖

    除夕夜,万家灯火,游子望远山,青梅煮酒,怀愁思乡。

    明天是春节,后天,那青天白日便不再挂有万历十五年的名号了。

    中郢为它定的年号为天启。

    天启一年,棋局重启,风云变化,坐看天骄征伐,快意恩仇,却都与那地上的蝼蚁无关。

    那是造化的博弈,斗一方气运,一搏手握天地轮盘的契机,一试众生法则的底线。

    但那输赢,却都与底下的蝼蚁息息相关。

    公平吗。公平,毕竟是蝼蚁,祸殃鱼池,能如何反抗?身在水瓶之中,逃不出去,得死,瓶子碎了,得死。这便是生来悲剧,生在这动荡的年岁,看不见光明,孤身在这乱世,却没有自保的能力,依托大能者生存,生死与共,也只能生死与共。

    泛舟游船,洛城沉浸于年末的狂欢,庆贺着灾厄一年的逝去,庆贺婚娶,庆贺生机,许愿着来年的美满,许愿着未来的光耀。

    善男信女们在佛塔与神庙面前跪坐下,口中无声祈祷,城中氛围祥和、安宁,热闹却不喧嚣,炽热而内敛。

    这是洛城。

    一座边塞重城。

    而这些居民,大多是罪犯。

    望着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情形,一袭绿袍矗立于楼阁的轩窗口,身侧有一袭墨袍。

    一行少年在寒风中萧瑟长立,彼此间沉默不语。

    这几天洛城的水又浑浊了几分,不知来了多少大鱼,来了多少想要胡搅蛮缠的小手,不安分,任性地胡闹。

    少年们沉默地看着,缺失了活跃的心思。一腔热血挥洒,冻得体虚发颤,头疼脑热,此时的他们还没脱离后遗症,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怀想着未来,黯然苦涩,嘴角发干。

    无能为力不是身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而是你明明知道黑夜中有虎豹的窥伺,却只能在原地趴着,等待着它的靠近,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才是无能为力。

    少年望星月,一片朦胧,大雾遮蔽,绿袍少年眼眸干涩发酸微疼,闭目休息。

    他不想动弹,也不想胡思乱想。迷惘了,在这无尽的十字路口处不断徘徊,被冻成了木桩,被驱赶,白雾弥漫,他只是个孩子,出世之后一路繁忙,连这个世界都没看清,疲命奔跑,哪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要去往何方。

    这孤狼不仅害怕群羊,他连自己都害怕了。

    趴着吧。

    风起少年衣袍,绿袍沉默,墨袍悲悯。

    少年舒缓着胸中的苦闷,身前挂了一张满是鲜血的画卷,褶皱,拼凑,污血凝结,分不得算是什么东西,但在霖昶心中,它已是自己难以割舍的一部分。这是他的骨血,是他的膝盖。

    是墨道最后的尊严。

    少年临风,三只蝼蚁迎风招展,墨袍飘舞,少年一望远方星星点点,恍然间他觉得自己碰到了一层膜,一层隔阂,他能够看到对面的世界,却进不去,用手感知着前方的结界,身子被琐碎的愁绪一点点填满,徒生奈何,心怀伤悲。

    一行少年沉浸于哀思之中,惶恐,不胜惶恐。

    窗边帷帐抖动,抚摸着绿袍少年的面容,轩禅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眸,一身清白,不过是一条棕黑色围巾,一枚空间戒指,腰身侧一根枯树枝,以及那肩上的一袋包袱。

    那包袱里是他正午回锄宗取的药材。陈选说过,这药不能停,停了会漏。

    而那破罐子里的东西,藏着他最后的资本。

    所以,药不能停。

    少年嘲讽一笑,委屈地转过脸去。

    他本是来洛家取药的,如今,却只能收敛残骸,孤身远走。

    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应该去哪。

    少年长息,那一息之绵长耗尽了轩禅所有的气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能做的,便是琢磨这一声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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