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章。烟花易冷

右岸·  嫩春

那年春暖花开,青珩扒上远方的火车,离开了家。火车沿铁轨经过平野,山谷,隧道,森林湖。初春风景触动少年的心。青珩就坐在火车尾节厢的厢顶,风是迅疾往后飞驰着的,他的头发飘扬,笑容明亮。身后的木吉他琴显得落拓不羁。

青珩后来跟米鸢讲,他难以忘记他的初行,就像战争时的逃难,迫切想要去山的另一边。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逃票。那时的他,是个贫穷而快乐的少年。

青珩初心是想着背一把吉他唱遍山河来着,但是米鸢厌烦听他咿呀呀地唱,恨屋及乌,连他的木吉他也一并厌了。青珩只好把吉他装进琴匣,塞到床底,不让她看见,扼息了自己滚烫的梦想。

爱上了米鸢,于青珩而言,是幸还是劫?不好说,但他是知道的,跟她一起的日子并不觉得怎么饱满,一旦要往前回忆,故事里面的风景远比故事本身更萦绕心扉。

夏末去湖滨的林荫公路散步,深秋看秋风染透山楂树血红色的山坡,冬天看飘雪覆埋北国幽静的村庄,这些都是故城所没有的景色。青珩从此迷上了山南这一片山水。

尤其是,春日又到了。

邹平的春景是颇悦人眼的。花信时远足,有风在树荫道里吹过,北国的嘉木相继开了花,缤纷的,若起了一城彩色的雾。抬头可见山峦间樱花高渺,沙沙飘下来樱花雨,如潮水过街。露天咖啡厅,美丽女郎手举小镜子补着妆,有樱花瓣飘落着洒入了大瓷杯,浮在咖啡的表层。

青珩看到那女郎食咖啡时,把樱瓣也顺便嚼到了嘴里。他忍不住笑了,觉得如此暖眼的镜头,应该要写一句美丽的歌来形容的。但米鸢就在身边,青珩不愿惹她生厌,只好把他的歌在肚子里反复低吟。

越过公路,步行十多分钟,沿于兹山脚有一座河坝。若逢雨季水涨时,坝上飞流潺潺,水声轰隆响,有成群的飞鸟往来。河流像奔跃活泼的麋鹿,跃过村口那座青石桥,沿河的村妇常在雨晴后到大石边捶衣浣洗。

但现在是春旱。坝底水落了很久,露出宽阔空荡的河床,春草连夜地生长,连天铺地,深翠sè • bī 目。昼时,牛羊东一堆,西一堆,昙云般飘动。像是有一片草原突然断裂,凹向了地心。春阴,远方有山峦,这儿就像一幅画。

米鸢眺望对向的斜坡处,几棵疏落的柳树弓着腰抓着沿岸,斜立着,显得很苍茫。她向额旁拨开了头发,有人驶越野车爬下美丽的河床,吓得几只歇脚的白鸟噗地一声全飞散了。

青珩落了几步,他用手机拍摄她的背影,她站在沿河延展向村庄的公路上,天有些灰。然后他跟上来,说,好像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米鸢抬起眼睛看阴穹,眼睛里大雾弥漫,最后她摇了摇头,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踱步,忽然她回头,对紧跟在后面的青珩说,要不,你先回去吧。

青珩才不舍得离她而去,嬉皮笑脸地说,我走了,担心你会想我啊。

米鸢没再理他,时走时停下来看风景。青珩就如哈巴狗般死皮赖脸地跟着,时而他指向远方怪异的山崖大惊小怪叫道,喂,你快看那座山,像不像只大王八啊?哈,还孵了一颗王八蛋!

天色愈加阴了,一团又一团云层越积越厚,雨意呼之欲出。预报说是细雨天气,午后果然便飘下轻轻的雨,于兹山朝南的一面山麓,桃花杏花被雨后湿重地低垂,真应了那句诗“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青珩撑着伞驻足,久久望她对着一朵花蕊发呆。青珩心惜似的没说话,仿如长衫飘动眉目恬静的书生,淋了一场宋朝的雨。眼神皎洁地从伞檐底看出去。雨,浅浅地落在杏花花心处。悄悄地,不动声色的。

春雨霏霏,后来他俩去农家避雨。农妇看米鸢全身淋湿,便拿了一件女儿的衣服,给她换上后,农妇眼带笑意看着米鸢说:“姑娘,你长得比我女儿还要俊呢。”

米鸢羞赧地垂了头。青珩则是厚脸皮,听别人夸米鸢便觉得快乐,笑说:“大妈,你同我都是有眼光的人,我也觉得她美极了。跟大妈年轻时一样美呢。”农妇立就笑弯了腰,说:“小伙子的嘴真甜呀,等着啊,阿姨去给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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