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记(2)

    “道长可否再说清楚?”

    “容我占个卦。”云空摸出三枚古钱,放进龟壳。

    替他看相,是大约推知命运趋势。

    要再卜卦,是为了确定他所问的事情将如何发展。

    云空用心摇卦,得出六爻,正好上坤下干:“此乃泰卦。”

    但第三爻是“老阳”,由于物极必反,老阳会“变”为阴爻,使泰卦“变卦”为临卦。

    “此卦九三爻变,爻辞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

    “如此是吉是凶?”

    “可凶可吉。”

    他素来心机颇深,往往不动声色,此刻心烦,也忍不住恼怒了:“道长,请快快明说吧。”

    “照字面解释,是说世间之事不会全偏,不会只有平没有斜,也不会只有往没有回,如果遇到艰难反而会没事,如果被俘虏了也无须忧心,因为在饮食方面有福。”

    “那是吉了。”

    “未必,”云空抚抚古钱,收回袋中,“照此卦象,九三爻是整个卦最后一阳,乃穷途末路,况且还变成阴,指穷途末路仍有转机,然而三爻本是阳位,阳爻居阳位是属『正位』,居正位却变阴,是为不祥。”

    卦的六爻是由下往上计算的,泰卦第三爻本来是阳爻,是下卦干卦、也是整个泰卦的最后一根阳爻。

    又,第三爻本性属阳,叫做“阳位”,阳爻正好在阳位上,所以叫“居于正位”。

    偏偏在一切这么正确的时候,这根阳爻却变成阴了。

    “不祥,”云空说,“事态多变,非先生所能预料,吉可能变凶,凶亦可能变吉。”

    “如此而言,道长也求不出个结果。”

    “这就是结果了。”

    他怏怏地给了卜金,更加烦恼的离去。

    云空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不知为何,平常他不会目送离去的客人的,今天这位客人,却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似乎是碰上了一个不该碰上的人。

    云空意识到,这个人即使碰他一下,连手都会不舒服的。

    心里想拂去那种诡异的困惑,却是越挥越不爽快。

    这人是阴冷的风,会吹得人生病的。

    ※※※

    同样的,他也不喜欢那道士,不但没舒缓他的烦躁,反而让他更烦躁了。

    他烦,因为他发现随着日子流转,道士所说的越来越对了。

    朝廷中似乎有很多鬼魅,在驱使着许多人的命运。

    城破了,金人涌进来了,两个皇帝变成凡人了,然后是张邦昌被推上帝位。

    这些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令他感觉到命运的可怕。

    他不想蹚这浑水。

    让别人去搞把,我依旧当我的中丞,反正没我说话的份,不说话就不惹祸。

    早朝过了,张邦昌战战兢兢地坐上了帝位。

    早上没出声的那批人,早朝后却聚了起来,他们是以马伸、关给两位御史为首的“忠臣”代表。

    御史马伸说:“我辈身为御史,工作便是直言劝告,怎能任由异姓当天子而坐视不管?”

    马伸写了一份议状,关给也署了名,然后便传到他手上了。

    他是中丞,是这些御史们的带领人。

    议状传到他手上不稀奇,问题是议状上注明的是,这份议状是他主张写的,而且必须签名在第一个位子。

    原来不说话也有祸事。

    “身为忠臣,义无旁觑!”他们的眼神这么胁迫着他。

    忠臣吗?

    他的确是忠臣,当初金人有攻取大宋的野心时,他曾经提出防金“四大策”,却反而被皇上降职。

    这种忠臣,忠得没意思。

    但大家都是御史台的同僚,如果他不署名,马上会被视为“奸臣”,会被批评得连走路都爬不起来的。这些人最懂得煽动太学生(政府高级学校的学生)帮忙制造舆论,他不是没见识过太学生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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