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活要进站

 云水县火车站外有一棵两百来岁的歪脖子柏树,因为是古树所以用水泥在树根部砌了个圆形花坛以作保护。于是,树荫底下的花坛就成了人们休憩聊天的好去处。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半,发往南方某市的k193次客车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可陆远仍然蹲在歪脖树下的水泥台上,大口啃着煎饼果子。一套加了蛋的煎饼果子花了一块二,腰包里的三十块钱变成了二十八块八。

 陆远的腰包是陈淑慧用劳保厂里的碎劳动布头儿做的,结实防水还带着夹层,可以把钱和其他要紧的东西分开放。拢共二十八块八毛钱的毛票和钢镚儿,就放在靠外的那一层。户口本里面写着陆远名字的那一页,还有高考前发到手的第一代身份证,都被陆远用高中毕业证夹着,放在里面的夹层里。

 三十块钱外加证件,是陆远早就准备好的。为了不被家人发现,昨晚他才把自己的那一页从户口本上撕下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陆远知道自己根本考不上大学。上初中的时候成绩还可以,可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学习成绩犹如下坡的载重车又赶上了刹车失灵,那一路向下的架势拦都拦不住。所以,毕业证到手之后,陆远就跟几个要好的同学琢磨起毕业后的去向。

 大家一致觉得不能在家待着,因为闲饭不好吃,冷脸不好看。都说好青年志在四方,祖国哪里需要去就去哪里。现在南方沿海开放城市急需打工仔,不如就去南方闯闯吧。于是哥几个约好一起坐着火车去南方,甚至连谁负责买票、谁负责看行李、谁负责打饭都安排好了。陆远体格健壮,家庭条件不好,就负责帮大家扛行李看行李。

 陆远是上午十点从家出来的,他一路小跑来到约好的汇合地点,也就是那棵歪脖树下等着,这一等就从上午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半,一直等到193次列车开走,那哥几个却连个人影儿都不见。陆远一气之下,很奢侈地吃了一套一块二毛钱的煎饼果子。

 当煎饼果子还剩一口的时候,陆远抬起头看着县城的方向说到:“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等我赚了钱,羡慕死你们!”

 到售票口看了列车时刻表,知道晚上七点半还有一趟去南方的49次硬座特快,陆远的心情好了起来。可在得知票价是三十六块钱之后,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又不好了。

 啥是现实啊,现实就是能把一切美好的梦想都碾得稀碎的家伙。遇上现实这家伙,要么顺从要么死磕到底。陆远决定跟现实死磕到底,他打算采取扒火车的方式南下打工。

 老陆家的爷们儿,只要想好了就会一直干到底,至于结果那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用陆光荣的话来说,不干到底谁知道是啥结果,所以干就完了呗,想那么多干哈。在这一点上,陆远和陆光荣真的是一脉相承。

 晚上七点,路灯亮起来,有旅客陆续来到车站门口,车站上的人开始检票。陆远观察一番之后,向2号检票口走去。

 站在2号检票口的是位穿着崭新铁路制服的年轻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刚参加工作的,那一脸的兴奋和旁边面无表情的老职工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少旅客都在2号检票口排起了队,虽说不论在哪个口检票手续都一样,但2号口这好歹能看个笑脸儿不是。陆远觉得这位姐姐应该比较好糊弄,所以就直奔她而去。

 “嗳嗳嗳,站住,票呢?”

 检票钳子戳到陆远的肚子上,一只雪白的小手伸到陆远鼻子底下。

 “那个,姐,我是来接我二舅的,不是坐车的。”

 “接人啊,到那边买站台票去。”

 “啊?接人也得买票啊。”

 “嗯呢。这是规定,没票就不能进站。快去,别挡着后面的人。”

 陆远从2号检票口退出来之后,看看旁边3号检票口那位面无表情的阿姨,便打消了从她那混进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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