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旛动

 王寺通往兽园、沙园隐蔽处的角门霍然洞开,十几骑快马飞驰而出,马上骑手皆头裹布巾,一身浅蓝长衫,着银色轻甲,披雪白锦袍,腰佩长刀、短匕,肩上背了一张织绣华丽的彩绢,如一支支激射而出的箭矢,穿过山崖下的夹道,飞快冲向茫茫无际的雪原。

 与此同时,城中把守各处的中军近卫统领同时接到命令,开始分头行动。

 王宫前的大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以掌军的康家、薛家、安家、孟家为首的豪族或骑高头大马,或乘坐豪华宝车,在私兵的簇拥中离开各自的宅邸,浩浩荡荡驶向王宫,气势逼人。

 归附于王庭的三十七个游牧部族的酋长也受邀前往王宫。

 人群在长街外汇集,豪族互不理睬,为了昭示身份,各家马车故意拖拉着缓缓前行,谁也不想成为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

 马嘶声,车轮辘辘声,寒风拍打旗帜的猎猎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传遍圣城大街小巷。

 气氛沉重,一触即发。

 王庭有摄政王辅政的传统,每一次议立摄政王都免不了血雨腥风,豪族间势必会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轻则死伤数人,重则几军互相残杀,血流成河。

 上一次议立摄政王,康薛四家全部落败,还没来得及内斗,苏丹古已经控制住局势,那一次罕见的没有伤亡。

 这一次四军已经驻扎在圣城外,大相等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几军交战不可避免。

 圣城百姓躲在家中,从窗缝窥看外边情景,瑟瑟发抖,暗暗祈求城外的四军千万不要打进圣城。

 人们朝着王寺的方向顶礼膜拜,念诵经文,虔诚祈祷。

 不管豪族怎么争斗,只要佛子还是王,他们就能继续过着太平安宁的日子。

 ……

 昙摩罗伽回到禅室。

 帐中残烟细细,瑶英仍在昏睡,呼吸声很轻,双颊晕红。

 昙摩罗伽站在她身前,垂眸凝视她。

 他知道为什么有人想在这个关头掳走她,之所以问毕娑,只是想从毕娑口中确认答案。

 在毕娑通禀她被带走的那一瞬间,昙摩罗伽就明白了。

 一念妄心。

 风未动,旛未动,人心在动。

 他为王庭的将来、为臣民是否能安稳度日、摆脱乱世之苦而忧愁,这一次,他担忧一个女子的安危。

 文昭公主并非他的子民。

 喜,怒,忧,思,悲,恐,惊。

 七情五欲,乃人之常情。

 而修行之人,就是要清净戒行,降服五欲,断绝七情,以得梵行,涅槃寂静。

 凡所有相,皆属虚妄。

 一切贪恋皆如梦幻泡影,指间流沙。

 昙摩罗伽俯身,拿起案上的经卷,放下毡帘,退到隔间窗下的一张短案前,盘腿而坐,背对着帘子,抚平纸张,提笔继续默写经文。

 风吹,云动,天不动。

 水推,船移,岸不移。

 心不动,风旛不动。

 窗前一阵翅膀扑腾轻响,黑影晃动,苍鹰扑到短案前,身上羽毛蓬乱,鸟喙叼起脚绊皮绳,讨好地朝他凑了过来。

 昙摩罗伽头也不抬,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将功赎罪,今天不罚你了。”

 苍鹰叫了两声,放下皮绳,拍拍翅膀,落到鹰架上,眯起眼睛。

 禅室岑寂如一片汪汪静水,鎏金卷草纹熏炉静静喷吐着袅袅青烟。

 昙摩罗伽不疾不徐地书写经文,眉眼沉静,神情淡然。

 笔锋划过纸张的沙沙轻响持续到下午。

 昙摩罗伽写完最后一句,搁下笔,捧起经卷,摆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丰唇翕动,口中念念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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