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距阿尔秃厮部几百米外,另有一支鞑靼部落。帐篷不多,勇士战斗力一般,牛羊数量却相当可观,日子过得相当舒服。

  究其原因,只因首领同兀良哈部结亲。

  借这层关系,部落之中,盐巴茶叶丝绸一向不缺。隔三差五,还能到辽东互市交易。市得货物不丰,便趁往返之时,劫掠边民村庄,欠下累累血债。

  这样的部落,绝对是块肥肉,阿尔秃厮部必然动心。

  当然,想引对方出营,必须先放火。

  此地远离边塞,风险着实不小。一旦被发现,必会被鞑靼骑兵围困,恐难逃出生天。

  “这雪来得可真是时候。”

  赵横搓搓手,嘟囔一声,拉紧皮毯,伸手抓过冰粒,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嚼得起劲。

  “不怕冷死?”

  正想再抓一块,忽被身旁人止住。

  回过头,赵校尉咧嘴一笑。

  “这点冷算什么。弘治十四年,那场大雪才是真厉害……”

  为防被发现,众人始终没有生火,只能靠在一起取暖。

  顾卿抱着长刀,靠坐风口。貌似闭目养神,实则在侧耳细听,仔细分辨。稍有不对,即会长刀出鞘,锋锐染血。

  在京城数年,几乎忘记,草原的风有多冷。

  现如今,藏在雪窝里,靠着战马,盯着阿尔秃厮部,难免忆起早年。

  第一次做夜不收,便遇鞑靼游骑,同袍坠马,被骨箭射死,头颅被弯刀挑起,血沿着刀背滑落,凝成冰痕。

  那是顾卿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shā • rén 。

  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算不清,究竟几回同死亡擦肩而过。也算不清,究竟有多少次,半只脚迈进地府大门。

  鲜血,呐喊。

  战鼓轰鸣,刀锋撞击,长枪折断。

  不同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战场上的厮杀,比拼的是意志,是勇气,是凶狠。

  对敌之时,没有仁慈,更不会有怜悯,唯有冲锋,杀戮;再冲锋,再杀戮。直到身死,或最后一个敌人倒下。

  这样的顾卿,唯两字可形容:杀神。

  被忆起旧日,煞气全开,杀机骤起的顾伯爷盯上,阿尔秃厮部当真是“运气”爆棚。简言之,长生天不开眼,整个部落的霉运集中起来,在最短时间内爆发。

  其结果,口吞半斤黄连,苦得泪水横飞,也得拼命往肚子里咽。

  部落营帐中,阿尔秃厮首领和萨满盘腿对坐。几名万户围拢在火旁,等待最后决定。

  明朝的条件着实诱人,容不得他们不动心。

  盐巴,茶叶,丝绸,金银。

  只要萨满点头,部落必将丰足整年。

  火苗将尽,萨满终于睁开双眼。

  苍老的面容,沟壑遍布。嘴唇干枯,浑浊的瞳孔乍然亮起。

  片刻后,萨满高举半截松木,大声念诵古老的语言。

  阿尔秃厮部首领和万户屏住呼吸,脸颊紧绷。双手放在膝盖,五指收拢,越握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刻,也或许半个时辰。

  萨满以松木点地,双目半合,向首领点了点头。

  帐中骤起一阵欢呼。

  声音传出帐外,附近几座帐篷接连亮起火光。

  陆续有牧民走出帐篷,火把组成长龙,撕开飞雪,整个营地变得嘈杂。

  黑暗的天幕下,阿尔秃厮首领高举弯刀,告知所有牧民,他将接受明朝的条件,为部落换来茶叶丝绸!

  “嗷!”

  凛冽的寒风,吹不灭裹着松油的火把。飞扬的大雪,压不住阿尔秃厮人心中的喜悦。

  勇士拔出弯刀,妇人孩子拉起弯弓,熊熊火焰,映出一张张激动的面容。

  吼声似苍狼一般。

  兴奋,嗜血。

  羊圈里,别部女人表情木然,看着阿尔秃厮人的狂热,没有任何反应。

  徐氏商人和力士走出帐篷,知晓阿尔秃厮部的决定,长舒一口气。

  前者拉紧斗篷,咳嗽两声,仍能感到毒药入腹时,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办成这件事,杨御史应该遵守承诺,给他一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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