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等到刘公公和丘公公抵达,大可撒手。

  一物降一物。

  于己是难题,对两位公公而言,则极好解决。不见前御史刘玉,自为刘瑾幕僚,在西厂混得如鱼得水?

  上疏弹劾,未必真要将犯事官员一网打尽。

  最后的结果,八成是雷声大雨点小,一通扯皮,不了了之。实在不行,推出几个倒霉的替罪羊,当是交差。

  貌似吃力不讨好,各种得罪人,但为转移朝中目光,方便行事,必须闹出点动静。顺带敲敲边鼓,警告一下伸手之人,未尝不可。

  打草惊蛇?

  不怕惊,就怕不惊。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让对方摸不透,才好下狠手。

  羊汤麦饼送到,刘庆坐到桌旁,喝一口羊汤,感到汤汁顺着食道滑下,胃里终于有了暖意,险些泪流满面。

  三日未进食,不能大鱼大肉,用太多荤腥,更要控制食量。万一吃得太多,撑出问题,前番努力都要白费。

  用过饭,刘庆打起精神,主动询问,第二封奏疏是何内容。

  “不急。”

  确定对方已记下内容,杨瓒收起纸页,走到火盆边,一张张引燃。

  “先将此封写好,递送御前。至于第二封,天使抵达再做计较。”

  “是。”

  刘庆拱手,不见半点傲气。

  继续忍饥挨饿,尚能坚持,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尝过羊汤的滋味,再不愿通忍受腹鸣。细思杨瓒所言,更有惭愧自胸中升起。

  饿几顿,他便面有菜色,浑身失力。反观边塞之地,粮饷不足,边军饥肠辘辘,仍要同鞑靼作战,当真是以命相搏!

  先时以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军汉粗莽,不过一群鲁人,实不屑一眼。

  现如今,体会到饥寒之苦,对边军感同身受。思往日言行,不由得脸红耳赤,羞愧不已,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杨瓒离开后,长随送上纸笔。

  刘庆坐在桌旁,手边一盏热茶,磨好墨,却是迟迟无法下笔。

  映月苦读,磨砻浸灌,立志为万民请命,为苍生立言。

  一朝登科,为官不过数载,竟忘记年少志向,一言一行,皆背道而驰。

  越想越是愧悔无地。

  越想越是无地自容。

  几番思量,长叹一声,终提起笔,饱蘸墨汁,悬腕纸上。

  “臣都察院监察御史刘庆,叩禀……”

  正德二年,二月乙未

  刘瑾丘聚自京城出发,经兴州北上,过平谷,直往镇虏营。

  途经蓟县顺义,先后宣读敕令,赐下赏银。

  两地官员出迎接旨,表现大有不同。

  蓟县是喜,顺义则是悲。对比之强烈,足令人侧目。

  营州左屯卫即在顺义。

  才指挥使病亡,才氏三子领千名卫军北上御敌,尽数战死。

  城内军户,几乎家家带孝,户户衣麻。民户商户也是面有戚色,见到穿着麻衣的老人,带着孩童的妇人,都要拱手,道一声节哀。

  城门前,两名老卒持矛,袢袄并不合身,皮靴上都打着补丁。

  问过才知,屯卫壮丁多前往镇虏营,城内守备不足,只能征召贴户。不忍见半大的孩子吹风,本该退役的老卒伤兵,主动请命守城。

  “儿郎们都在北边拼命,咱们这些老的,杀不得鞑子,总能守得城门,不让十几岁的娃娃受苦。”

  一名老卒上前行礼,半条袖子空空荡荡,拇指粗的疤痕横过左脸,单眼已瞎。说话时,耳朵不自觉抽动,显然是上过战场,且受伤不轻。

  番子不忍,下马递出牙牌。

  查验之后,老卒立即行礼。转身告知腿脚好的,“马上回城,告诉才氏宜人,天使抵达!”

  城门大开,骏马打着响鼻,车轮压过积雪,吱嘎作响。

  城池不大,从街头到巷末,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刘瑾坐在车上,推开窗栏,看到被风撕扯的白幡,飞散街边的纸钱,想起在蓟县所见,脸色骤然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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