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咴——”

  朔风飞卷,三座牌楼比邻矗立。

  雪成帘幕。

  漫天银白中,青石柱基,飞檐花牌,天子亲提的匾额,依旧清晰可辨。

  “陛下,此处便是郑村坝。”

  顾鼎策马上前,声音穿透北风,带着一丝沙哑。

  “郑村坝。”

  默念三字,朱厚照忽然翻身下马。

  丢开缰绳,踩着厚厚的积雪,迎着呼啸的北风,脊背挺直,一步接着一步,走向正中一座牌楼。

  “陛下!”

  见状,张永惊呼一声,不顾马匹,立即跟上。

  “下马!”

  顾鼎号令,金吾卫定武卫接连下马。

  兵卒斜举长矛,将官手按刀柄,齐齐迈开脚步,与天子同行。

  马车停住,撞上车壁,杨瓒倏然转醒。

  透过车窗,看到车外情形,用力搓了搓脸,系好斗篷,用最快的速度推开车门,跳下车辕。

  “杨佥宪,天子往牌楼去了。”

  “跟上!”

  杨瓒迈开脚步,单手挡在额前。透过大雪,辨别出朱厚照的身影,就要快速赶上。

  心越急,脚下越是磕磕绊绊。走不到五步,跌跌撞撞,正面扑倒在地。

  杨瓒汗颜。

  爬起来,尽量无视护卫眼光,无心掸掉碎雪,继续迈开大步。

  不是杨御史神经粗,心理承受能力过人,实是天子明显要祭拜牌楼,身为正四品佥都御使,必须尽速赶往。

  再摔十跤,都得继续向前,立定牌楼之下。

  不然的话,回京之后没他好果子吃。

  好在距离不远。

  正中一座牌楼下,朱厚照停住。张永自荷包寻香。杨瓒三步并做两步,总算立定天子身侧。

  见到杨瓒的样子,朱厚照很是吃惊,眨眨眼,问道:“杨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莫非下车时没站稳,在雪里滚过两圈?

  “回陛下,臣心切,走得快了些。”

  朱厚照:“……”

  只是“快”了点?

  说话间,张永取出三支短香。为吹燃火折子,又费一番功夫。

  待香上闪烁红光,朱厚照神情立即变得肃穆。双手持香,跪在大雪中,行五拜大礼。

  “嗣男厚照,敬先祖功业,奉香祭礼!”

  少年的声音被风吹散,很快消失雪中。

  天子下拜,定武卫官兵举起长矛,用力顿地。金吾卫手持长刀,以刀背拍击壁上护甲,代替立盾。

  杨瓒和顾鼎跪在朱厚照身后,大雪浸湿衣袍,凉意侵入骨髓。嘴唇隐隐发抖,额头触地,冰冷却又肃然。

  郑村坝之战,太宗皇帝以少胜多,八万破五十万。后经几番浴血,终登上九五之位。

  后世人的评论,朱厚照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对他而言,太宗皇帝是人生中的一块里程碑。如能行到近前,哪怕摸一摸碑角,都能乐得合不拢嘴,睡不着觉。

  大战之地,万千英魂埋骨。

  寒风呼啸,似能听到百年前的战鼓号角。

  军马冲撞,刀戈相击,雄浑的喊杀声中,万千铁骑奔赴死地,冲锋陷阵,攻破大营。

  苍凉,豪迈,雄壮。

  同古人祭古。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