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连江楼听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确定了师映川没事,这才回屋打坐,师映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远去,就渐渐下沉,整个人隐入湖中。

半夜时分,屋内没有掌灯,黑沉沉的,连江楼盘膝坐在榻上,如同雕塑一般。

恍恍惚惚间,仿佛徜徉在一个久远的幻梦之中,连江楼站在亭内,看着一个身穿鹅黄裙装的女子踏过花海,来到自己面前,女子的模样并不陌生,曾经见过的,但此时那脸上却尽是泪水,缓缓跪下,仰头看过来,神色哀哀说着什么,但耳中却听不到丝毫声音,连江楼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心头亦有陌生情绪,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感觉,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疲倦,而更多的却是平静,这时女子忽然急切地说了一句什么,刹那间连江楼就觉整个人仿佛被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刺穿,无比尖锐的疼痛几乎将心脏都给碾碎,无法呼吸。

连江楼艰难忍着,一手缓缓捂住心房位置,那里有着每时每刻都不能遗忘的伤口,此时就仿佛从中渗出致命的毒液,破坏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无法形容这种感觉,那是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痛苦,女子见状,顿时面露后悔之色,显然是懊悔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当下一手扯住连江楼的袍角,就急急说着什么,但连江楼什么也听不到,他只是闭上眼,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不能自主。

不知过了多久,连江楼睁开眼来,女子已经离开了,他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控制着,仿佛身体并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寄居于此的旁观者一般,他走过花海,面前是一片湖水,湖上生着无边无际的莲花,连江楼伸出手,不远处一朵洁白的莲花就自动飞到了他手中,连江楼低头轻嗅,淡淡莲香沁人心脾,然而就在这一刻,却是无意间从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刹那间连江楼心神一震,只因那张脸,竟是如此陌生!

几乎同一时间,突然就听见耳边有人柔声唤道:“怎么表情这么古怪……是做什么不好的梦了么?江楼,醒醒。”连江楼猛然睁眼,室内一片暖暖光色,已掌上了灯,师映川身披宽袍,雪白蛇尾盘曲,乌发如瀑,正含笑望着自己,之前种种,不过一梦。

连江楼缓缓吐出一口气,回过神,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同时,也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住,师映川抚摩着他英俊的脸庞,微笑道:“怎么睡得那么沉,连我进来坐你身边了都不知道。”连江楼体味着爱人掌心的柔嫩,低声道:“……横笛,我做了个梦。”

师映川不以为意,笑着以手逗弄连江楼的下巴,道:“哦?那么,有没有梦到我?”连江楼不答,只是将他轻轻拥进怀里,师映川不知对方心情,但作为枕边人,自然感觉得到此刻自己所爱之人与往常的不同,不过师映川也很清楚,连江楼不想说的事情,自己就是问了,对方也不会说,作为一个成熟的男子,师映川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选择了不问,只是此时,在他这个角度所看不到的地方,连江楼的眼底,有着一抹猜不透的沉重。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已进入夏季,天气开始渐渐变得炎热,虽还未到骄阳似火的时节,但也已经不复春日里的那种融融温软之态。

此时大周摇光城中,皇宫之内,晏勾辰略带倦意的脸上神情平静,若是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够看出某种细微的变化,似乎没有了平日里的一些东西,却又多了一些从前所没有的东西,眼底明亮得可怕,湛然刺目,仿佛最深处正烧着一场燎原大火,足以吞噬天地,或者,吞噬自己,他负手立于阳光下,眼神微惘地看着天空,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长袍,这时有人缓缓走到他身后,道:“……时辰已到,应该出发了。”

季玄婴神色淡淡,素色长袍裹住他修长微瘦的身体,乌黑长发将脸庞衬得近乎苍白,晏勾辰听到这话,没有回头,只莞尔一笑,目光依旧不动,却是意蕴悠长地道:“唐王,你看,这傍晚的景致,实在是美丽之极……当年在泰元宫中,也有这样好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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