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这样啊……呵呵,虽然你我相识多年也始终都不是朋友,但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有些话,我不会对其他人说,却可以对你说。”晏勾辰慢慢走在雪地里,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怀念之色,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唇角微微咧起,微笑望着前面的青袍男子,些微的冷风将他的黑发吹起,也裹挟着零落的花瓣,晏勾辰轻轻张开五指,就将洁白的花瓣尽数拢入掌心,下一刻,晏勾辰整个人的气质忽然一变,是九天蛟龙,随时都会腾云驾雾,冲入云霄,他淡淡道:“其实,如果那人死去的话,我会很伤心,也许世间最让人后悔的事情就是放弃了原本不该放弃的,却坚持着根本不该坚持的,对此,不仅仅是我,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季玄婴沉默了,他感觉到自己略微有些心绪浮躁,这种心绪的转变,未必就是晏勾辰的话所导致,而是因为自身,晏勾辰这时继续说下去:“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都在为曾经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惶恐,担心,害怕,痛苦,后悔,但作为‘人’这种天性自私虚伪的生物,我们就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将这些情绪毫不犹豫地转化为极端的行动,将一切转移为针对那个人的毁灭意图,以此掩盖某种我们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比如,深藏在心底的内疚与煎熬。”

黑色的眸子蓦地一厉,目光亦是骤然寒冷起来,仿佛一柄染上冰霜的刀,与此同时,季玄婴的脸色也随之出现了瞬间的阴沉,在这一刻,他身上那一股隐而不发的压迫感,强度之大,足以令普通人直接崩溃,但旋即他便收起这一切,重新淡漠起来,只是语气已变得冷冰冰的,似一线冰锥微微掠过肌肤,给人以说不上来的凛然之感,道:“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晏勾辰这时却忽然微微仰头而笑,眼角有淡淡几道纹路,早已花白却又被染黑的发丝被风拂起,轻轻飞舞,被巧手掩饰成年轻模样的面孔上,此刻却露出一抹从容平静中透出淡淡邪异的感觉,道:“我很想知道,当他发现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世事就是如此,从来都是莫测,我们与他之间,终要做个了断。”季玄婴冷漠的声音当中有着并不隐去的渴望之意,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整个人冷漠出尘,但此时如果晏勾辰站在他正面的话,就会发现他眼神如同一汪深深的潭水,其间有很多珍贵的记忆碎片在翻腾,那是零碎的幸福,然而却都一一被潭水所最终淹没,整个人也逐渐变得仿佛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生命,带着一种令人微微心悸的寂灭意味,久久之后,季玄婴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去,望向晏勾辰,如今早已年过半百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皱纹,冷漠苍白的面孔并未有损那出尘的容颜,而最为让人着迷的便是他的眼睛,那双漆黑宁静的眼里仿佛有着魔力,能够看到一切:“……无论是什么人,也终究逃脱不了缘起缘灭,所以这一次,哪怕会死,我也一定要完成我应该做的事情,因为这一次是我的机缘,我的剑,会助我破开这缘分纠缠,如果成功,我势必浴火重生,与曾经的一切彻底一刀两断,成为一个崭新的我,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说到最后,季玄婴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感情,这一刻,他似乎已经非人,再不会被任何人与事所羁绊,晏勾辰见着,心中微微泛出一丝寒意,尽管眼前的人是活生生地存在于自己面前,但却好象是没有了心……他默然起来,片刻之后,才说道:“我有时候会想,当年的确是他输了,但是这一次,我们会再次取得最终的胜利么?哪怕我们的准备再充分,计划再周详,但世上从来不存在真正的万无一失,一旦失败的是我们这一方,那么,以那人的性子而言,作为这次计划的所有参与者,下场都应该会无比凄惨罢。”

“那又如何?所有人在知道自己参与此事的那一刻,都已经有所觉悟,不成功,便成仁,不是吗。”季玄婴脸上似喜似悲,他仰头望着天上黯淡的月亮,清凉月光映照在他眼底,却一直沉下去,如同被深渊吞噬,过了一会儿,忽然他就说着:“其实,我也想问你一件事。”顿了顿,就看向不远处的晏勾辰,眉峰微挑:“一旦失败,我与其他人不过一死而已,我们也不惜一死,但你不同,整个大周势必都会被牵连其中,遭到血洗,晏氏一族更是不得保全,你投入的筹码过大,代价自然也就大得可怕,莫非你就真的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深信我们必胜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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