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师映川颤抖着,他不能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努力了半天才勉强让自己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艰难地问道:“……那为什么你要等这么久?我现在已经二十多岁了,为什么在以往的那么多年里,你没有这样做?”连江楼淡淡道:“若你不曾晋升宗师,则此法无效。”师映川低低地笑着:“这样啊……那么,其实你也可以等一等的,为什么不等到我们多过几年平静悠闲的日子,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这样的时光明明可以多延续一阵,我知道你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为什么要现在就动手?”连江楼将青年的头发理顺,道:“因为我不知你何时会跨入五气朝元之境,一旦晋升,或许你体内剩下的几道禁制就会被打破,恢复修为,而我,自知不是五气朝元大宗师的对手。”此时师映川听到这里,已经不再流泪,他喃喃道:“原来如此……所以,现在就是很恰当的时候了,可以动手了是吗……原来我的一生,我自以为很温馨很珍贵的那些回忆,都是被人早早就计划好了的,我从一开始,从我二十多年前与你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助你在武道之路上面走得更远的工具……”

青年越说声音越小,他的眼中都是迷乱之色,近乎呓语:“你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成功的这一天了么……”他突然身子一晃,尽管酥软无力的身体被连江楼半揽着,却仍然几乎瘫倒在地,师映川努力想要撑住,可他无论怎样压制,却还是喉中一甜,又有一小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这血染红了两人的前襟,如同凋残萎落的花朵,他想要流泪,却怎么也流不出,这时就听连江楼道:“……关于这门秘法,很多年来我一直不知其来历,后来当你真实身份乃是宁天谕转世之事暴露之后,我开始逐渐想起很多事情,数年前我才终于明白,当年宁天谕死后,赵青主便一直致力于研究突破宗师境界之法,只不过未等此法完善,便已走到了天人五衰之境,身死道消。”

连江楼说着,看向面前的一池阴冥水,眼神平淡:“这些阴冥水只有三成是我收集而得,至于另外七成,乃是发现此处的第十代莲座当年遗留下来。”他看着师映川一瞬间睁大、显然猜到了什么秘密的双眼,语气依旧稳定:“我是第三世,十代莲座谈净衣才是赵青主第一次转世,谈净衣六十岁时顿悟,自知前世之事,并耗费数十年时光将此秘法完善,随后开始收集阴冥水,只不过却不曾碰到合适之人,一直无法施展此术,逆天改命,到最后天人五衰之期依旧到来,谈净衣坐化于大光明峰,临终前留下口谕,其后历代宗正不得擅动此水,目的只为其下一世再次修行证道,待我当年接掌宗门之后,虽不知为何第十代莲座会积聚我脑海内秘法之中必备的阴冥水,但自此便也依旧收集此物,后来逐渐记起从前之事,方知其中内情。”

此时师映川已全身冰冷,他哑声低笑着,说道:“可笑我还以为你是练那太上忘情诀,要借我之身,助你一臂之力,挥剑斩情丝,但原来你真正要的,远远比太上忘情更多、更可怕……”

青年哆嗦着,无力地瘫软在男人怀中,他已不知道自己在这样谋划几世、横跨数百上千年的冷酷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去恨,还是应该去恐惧,他几乎已经不想去反抗了,只是微微颤抖着,痛苦地咬紧了嘴唇,嘴角泛起自嘲的笑容,喃喃道:“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谁?是赵青主么?还是连江楼?如果是赵青主的话,为什么我没有感到陌生,可如果是连江楼的话,为什么你会对我这样无情?难道曾经的一切,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假的幻象吗?你对我的关心和爱惜,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那些无论是好还是坏的记忆,统统都只是可笑的一场表演?”

师映川的颤抖通过彼此相贴的身体,无比清晰地传递到连江楼的脑海当中,连江楼感受着这样的颤抖,他知道这颤抖并非出自于恐惧,而是出于极度的绝望与痛苦,自己怀里的这个人,上一刻还是一只依偎在爱人身边的欢快鸟儿,然而突然间天翻地覆,就被自己生生撕下双翅,坠入了一片折翼的无尽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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