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番外)_

  他也因此得了个摩梭男子的名字,叫作丹吉措。用阿巴旺吉大总管的话来讲:“老子知晓你不叫什么杨大栓,弄个假名字来糊弄老子!哼哼,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你以后就叫丹吉措,不许再用其他乱糟糟的名字!”

  

  这永宁坝子里的人被分成了三等,司匹、责卡和俾子;互相之间各安各位,自下而上层层进贡,不同身份等级的人群彼此不结姻亲。不仅如此,丹吉措很快发现,就连大总管家的俾子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与主人家最亲近最得宠信的俾子,能够进屋去给大总管捣茶,烧饭,递水;稍微低一等的俾子,就端的不是饭桌上的茶水,而是大总管的洗脚水或者便桶;再低一等的俾子,就在院坝里拉牛饮马,洒水打扫;地位最卑下的,就是像丹吉措这类举目无亲的新来的仆役。

  

  于是,丹吉措被管家分派了去打扫茅厕。

  与他同时新来的另两个俾子,一个给管事的上供了一只猎来的膘肥体壮的驼鹿,另一个悄悄地给管事的家里额外服了十五日的农役。于是那俩人被派去喂牦牛,就只剩下个茅厕,归了新来的无亲无故又不懂得作揖纳贡的丹吉措。

  

  每日清晨,从大总管家的母屋、偏屋、花楼、马厩房、工匠房、仆役房等等各间屋子,拎出来一只又一只便桶,堆在院坝一角。丹吉措必须要在主人家起身巡视院落之前,把这些便桶一只一只拎去茅厕,不能堆在院子里散发气味。

  他两手拎着沉重的木桶在院坝和茅厕之间来来回回,还要提防着不被秽物溅到手上身上。便桶在茅厕里堆积如山,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埋头在水沟子里刷洗木桶,一天就可以刷秃掉好几把小竹帚。

  自从被分派去主管茅厕,他连午饭和晚饭都省掉了。每天清晨起身,趁着还没有见到那些满满当当的木桶,先解决掉早饭,用油茶和饵块把自己喂得饱饱的。等到开始上工,就一边干活一边梗着脖子呕吐,将早饭呕掉一大半,另一半留在胃里百般翻腾和煎熬。

  

  也是自从他做了大总管家茅厕的地主,往日里从不挪动屁股亲自来茅厕出恭的大总管,来得是越来越勤。阿巴旺吉一天三五趟地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踱步进来,眼珠子滴溜寻么。

  丹吉措蹲在水沟旁边刷桶,男人偏偏就杵在他身旁三尺之内,撩开袍子,对着水沟撒尿。

  丹吉措登时就觉得别扭,起身想要避开。自己从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来,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出恭。

  大总管叫住他:“干啥子去?”

  “我在这里,你怕是不方便。”

  “哼,咋个不方便?你在这里,老子觉得很方便!”

  

  丹吉措拎起一只便桶,斜搁在水沟里,用小竹帚轻轻地刷扫。他的手臂尽量伸到最长,每只手都只用两根指头捏着桶子的边缘和扫帚把子,脖子扭着,脸别过去尽量不看。因为屏住了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那一副憋屈和嫌恶的表情,顿时让身旁的大总管张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只爱惜羽毛的小山雀呦!”

  几坨污秽物还是溅到了丹吉措的衣襟上,顿时臭不可闻。他呆愣愣地杵在水沟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皱巴巴的委屈脸孔都快要扭到了后脖子,自己都开始嫌恶自己。

  他就只有这一套粗麻木衣服,还是在逃亡路上捡拾来的,已经褴褛不堪,快要撕扯成几挂布条条。如今连个能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大总管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冲他勾了勾手。

  丹吉措跟随大总管进了偏屋。不大的一间木楞房里,墙壁上挂起一只硕大的牦牛头,眼如铜锤般粗悍;几把藏刀像弯月一般,斜斜地爬在墙头,刀鞘上嵌有玛瑙和玉石。

  整间屋子浮出沉香木瓤子的稠郁味道。

  阿巴旺吉从竹编箱子里拎出一套衣服:“喏,换上这个。这是我们摩梭人的打扮,以后不许再穿别家的乱糟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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