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顾寒旻吸了口气,平静道:“我不回去,我要下山。”

    元忱一时鬼迷心窍,刚刚惹了他,急着讨好:“再下山就是人间了?要去可以,我陪你。”

    顾寒旻睨了他一眼,低声道:“当然是回人间…还有,谁用得着你陪?”

    度若江水流激荡,水花绽放在山石上,波光粼粼,宛如天边行云。

    顾寒旻从择君桥上走下来,愈走愈远,连带着对结界的感知都弱了,大概是这幅身体的原因,对灵流的敏锐程度不复当初。

    顾寒旻随遇而安,身后的元忱叫他净女,白净女。

    话虽说了,对元忱的陪同到底没有抵触,元忱就跟上来,讲着山下的故事。

    烟火人间,谁家的母猪下了崽儿,哪家的姑娘逃了婚,修炼的时候师父有多六亲不认,乱七八糟的,平淡又真实。

    林间投下细碎的光影,枯枝踩在脚下发出簌簌的声响,顾寒旻突然问他:“现在是什么年份了?”

    元忱一愣,随后道:“妖族不论年份,人族…平秋十九年。”

    “嗯。”顾寒旻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噙了一丝笑,“平秋,应当是不错。”

    天色渐晚,度若源头,几家农户零星的散落在河岸堆积处。最靠南边的那家农户房屋旁堆着新收的稻草,对折东南角一支白烛无声无息的燃烧。

    “要不要借个宿?”顾寒旻道。

    元忱不无疑惑的望着他:“你还没睡够吗?”

    顾寒旻:“………”他怎么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呢?

    “你看那边,东南燃白烛?”顾寒旻手指着东南方的白烛。

    元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白烛些微的火光在静谧漆黑的夜幕里燃烧,这么一会说话的功夫,几家人的灯火依次熄了,只留那一家人的窗子还映着明光。

    元忱轻声道:“东南方燃烛是底下人的做法,白烛一般是庄重、肃穆,葬礼使用,我想不出来你强调方位是个什么意思。”

    顾寒旻歪着头,不知在笑什么,一双眼里愈发晶亮,眼角眉梢都弯下去:“底下人,挖坟的还叫的这么文艺,确实没什么关系。你可能不知道,东南燃白烛除了有点招魂的意思,还有一个隐晦的意义。”

    元忱闭口不言,盯着他的眼角,实在理解不了这人不达眼底的笑意是在表达什么。

    顾寒旻的声音有些哑:“东南烛,厉鬼路,他这是在供奉人魔啊。”

    元忱:“………”

    “说了你可能知道,不过问题不大,你应该听过。”顾寒旻往河岸那边走边道,“毕竟这人魔臭名远扬跟你四叔有的一拼,前言有误,你四叔是百世流芳。”

    “这都是我们族长说的,来我跟你讲讲,听完之后你就又有领悟了,”顾寒旻接着道,“各族达成的共识,人魔该死,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那种,我们族长说的。”

    元忱收在衣袖下的手指攥紧了,不紧不慢道:“就我所知。白长平应该不会说这种话。”

    “哦,”顾寒旻过了河,泛泛道,“问题不大,族长大义凛然,你大概是不知道。他说的比较含蓄委婉,不过理解过来就是这样,他还说啊……”

    “……别说了,有东西出来了”元忱拉着他扑倒在稻草旁边,小屋里有个十bā • jiǔ 岁的女人走出来,护着一盏烛火,站在门口望来望去,像是在等待未归的家人。

    顾寒旻被他压住半个身子,仰头只能看到半圆不圆的月亮隐在云层里,他掉落在颈边的头发搔的脖子痒痒的。

    他用那只能动的手戳戳元忱,话音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眼神不错啊,还能看出来那漂亮姑娘不是人,我还以为你们蛇族都瞎呢?”

    元忱:“………”

    顾寒旻接着道:“还有,咱们借宿能不能不要这么如临大敌?你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