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天君

    先前痛到感官都崩溃,脑海一片空白,眼睛也被铁水灌满,目识都是锈色。

    现在倒是心明目清,神意完足,状态更逾巅峰,可也什么都瞧不见。心在苦海无边,漂泊无有彼岸。身在永夜无际,伸手不见五指!

    彼刻失去的是对自我的把控,现在失去的是对命运的把握。

    然而直到空茫的这一刻,跳出棋局外,他才真个把握觉知,忽然明白——

    从头到尾他都陷在长相思所圈定的战局里,直到解下孽镣,都未能真正脱出枷锁。

    手足虽卸枷,天地已合笼。

    释放力量,却在空境。尚有灵知,已是劫余!

    那真源火界被撑爆的一幕,并非真实发生。

    他所感受到的冲破彼方真源火界的过程,只是对方以潜意之海,为他所做的预演!

    面对姜望这一剑,世上绝大多数真人,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了。他比那些人强大,强大得多——

    所以能够看到自己是怎样被杀死。

    “无想无察空悟境,意得来生是劫余。”

    这一剑,劫无空境!

    照无颜的目光走不出这一剑,而李凤尧许象乾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一剑。他们只看到碧海上空,两位当世真人隔空相峙,片刻的安静后,田安平忽然爆发恐怖气息,这气息又忽然的跌落!

    铮~!

    天地闻剑鸣。

    众人眼中再见,长相思已经描画出清晰的剑身。剑尖已经扎进田安平的喉咙,刺破他的道躯防御,令他圆睁双眸,彻底失去抵抗。这具道身的恐怖力量如气囊炸破,一泻千里。压得整片海域,都在疯狂下陷。

    顷刻成海坑。

    田安平却没有随之下坠,而是被这柄剑钉在空中,悬挂于彼。像一扇正等风干的肉。

    雪亮的剑锋,真如一座桥梁。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这样紧密地连接。血珠滚滚,离刃而走,似流瀑坠海,却毫无痕迹。

    握剑的姜望,定在那里,眸中似有惘色。

    “大齐!姜望!我齐国英雄!!”

    “爵封……青羊子!”

    “大齐武安侯!”

    潜意之海,明明无波。

    却似有惊涛之声,反复拍来。

    姜望的眸光骤然一清!

    他的剑只要再往前送一点,田安平就会彻底的死去。

    但他把住了剑柄。

    虽然心中有那样清晰的厌恶感,很想就此宰了田安平。虽然抵近天人之态,理当无所顾忌。但……

    怎能忘了齐国?

    剑下是大齐兵事堂成员,九卒之斩雨统帅。

    这一剑往前走,过去所有的情谊都不存在了,从此齐人为仇雠。

    汩汩,汩汩。

    田安平张着嘴巴,发出和着鲜血的气声,像一只打鸣的鸡。

    他的喉咙和他的嘴巴,同时喷出鲜血。濡湿了胸膛,染红了半张脸。

    可这张布满血污的脸,却流溢着奇特的满足感,疼痛地笑着。

    这种满足,无关于生死。

    世间之真,竟有如此。

    “天人……天人!”他充血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和探索的欲望,每一次呼气都如受刑,声音只能在胸腔里,含糊地闷响:“真想……试试……啊!唔——”

    姜望稍一抬剑,便切断了他的呓语,割开他的惘思,令他短暂地回到现实,回到此刻的处境中来。

    叫他知道他马上就会死去,死了以后什么乐趣都不会再有!

    田安平眸中涣散的神光,慢慢地、慢慢地聚拢回来。他就这样被挂在剑身,一抽一抽地吐着血,一抽一抽地,看着姜望。

    “看来你也没那么疯。”姜望说。

    田安平看了姜望好一阵,仿佛终于听清楚这句话,咧开了嘴,似哭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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