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良良, 起床了吗?”

  门外有人在敲门。

  躺在床上的人蒙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良良,今天是除夕, 我们虽然不在国内, 但还是要吃团圆饭的。”门外的人温声细语的劝他, “爸爸和哥哥今天下午的飞机,咱们一家人——”

  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拽开。

  楚夏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易尘良面色阴沉地看着她,“别再来吵我。”

  楚夏瞬间就红了眼眶, 眼泪就要往下掉, “良良,妈妈只是想一家人能好好吃顿团圆饭。”

  她话音刚落, 眼前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易尘良听着外面的哭声, 心里只剩下烦躁, 他重新躺回床上,蒙住了头。

  苏盛文和楚夏不是他的家人, 每次面对他们都让易尘良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从一开始的愤怒抗争到现在消极冷战, 他始终是被人按着头逼着往前走, 无能为力。

  被苏盛文送出国那天他差点就能逃走,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甚至给云方打出去了一通电话, 但是只仓促响了一声就被人强行扣断, 然后在他在暴怒中被人押着上了飞机。

  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陌生,陌生到令人厌恶。

  他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联系上云方, 但是一次都没有成功, 他现在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

  易尘良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慢慢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伸手摸了摸手腕上那颗小石头。

  他想云方。

  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但是越想就会变得越难过。

  他太没用了。

  一直都是云方在保护他,纵容他,等真的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什么也帮不上忙。

  他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他蜷缩在一片黑暗中,低头轻轻吻了吻手腕上的小石头。

  他一定要回去找他。

  ——

  云方下飞机的时候是除夕那天的下午,云和裕跟唐意一起来接的他。

  他在车上困顿了一路,快到家时终于听到唐意问他:“糖糖,小易他找到了吗?”

  “还没有。”云方习惯性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石头,“不过已经大概范围了。”

  “那就好。”唐意安慰他,“总会找到的。”

  云方的爷爷奶奶今年正好在他们家过年,两位老人家去年一整年都呆在云方三叔家,三叔一家在东北那边,所以云方是第一次见到他们。

  两位老人家很久没见孙子,都很想念,奶奶拉着云方的手感慨,“哎哟,一年不见糖糖怎么长这么高啦?”

  爷爷笑道:“正是当长的时候呢,过了年就十七了!糖糖多高啦?”

  云方微微一笑,“没量过。”

  之前易尘良总喜欢跟他比谁长得更快一点,天天拉着他量身高,他已经很久没有量过了。

  云和裕拿了卷尺来给他量,“来我看看,我怎么觉得糖糖比我还要高了呢?”

  大概是看出云方不开心,唐意也来逗他,“糖糖,挺直腰,还真长高了。”

  “嚯,一米八五。”云和裕拍了拍云方的肩膀,“好小子,蹿个子都闷不吭声的。”

  云方摸了摸鼻子。

  “你爸才一米八三,比你爸高就行了。”奶奶笑呵呵道:“个子高,模样俊,还白生,我孙子肯定能找个好姑娘。”

  唐意脸上的笑一僵,云和裕扶着老太太坐到沙发上,“嗐,糖糖他才多大啊,现在他主要任务是学习,不能谈恋爱。”

  “哎,对对对。”爷爷在一旁附和,“糖糖啊,过了年上高三了?”

  “爷爷,过了年是高二下学期。”云方给他解释,“等到了下半年才是高三。”

  “哦,那明年可就要高考啦?”爷爷知道他学习一直很好,“想好考什么大学了没有啊?”

  “还没有。”云方拿了个马扎坐在茶几前给他们倒茶。

  “是得开始想了,你三叔家你哥今年刚高考完,去的好像是什么邮电大学?我还以为他要去送信打电报,结果让他给我好一顿说。”爷爷笑眯眯道:“原来他去学的是德语,可把我闷坏了。”

  “爸,现在大学里什么专业都有。”云和裕笑道:“只要糖糖喜欢,学什么都行。”

  “对,最好以后能当大官,也给咱云家长长脸。”奶奶点点头,“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就属糖糖学习好。”

  “我以后不当官。”云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奶奶不解:“当官多好啊,体面风光,还能找个好媳妇。”

  “你这老太婆。”爷爷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孩子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呗,糖糖,听爷爷的,不想当官咱就不当,喜欢啥咱干啥。”

  奶奶不好意思地拍了爷爷一把,“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个臭老头子。”

  云方在门外帮着云和裕贴春联。

  “糖糖,对齐了没有?”

  “左边再高一点儿。”

  “这样呢?”

  “再高点儿。”

  云和裕调整好高度开始贴,头也没回,“糖糖,你爷爷奶奶说的话别放在心上,老一辈人想法封建,咱也不能跟他们犟,听听就行,别在意。”

  “我知道,爸。”云方给他扶着凳子,“爷爷奶奶人都很好。”

  云和裕拍了拍手,“好了,走,回屋帮你妈和奶奶包饺子去。”

  “饺子不用煮太久。”楚夏在厨房门口对阿姨嘱咐道。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楚夏转过头惊喜地看着易尘良,“良良!”

  易尘良走到她跟前,抿了抿唇,语气还是有些生硬,“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发脾气。”

  楚夏讶然又感动地望着他,“良良……”

  这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易尘良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在服软。

  “没关系的,没关系。”楚夏脸上浮起笑容,拉着他走到客厅,“爸爸和哥哥这就快到了,我们今晚一起过除夕吃年夜饭。”

  “好。”易尘良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出来。

  楚夏显然很开心,苏盛文和苏青柏进门的时候,甚至看到她在轻轻哼着歌。

  “你们来啦!”楚夏笑着上去抱了抱苏盛文,又抱了抱苏青柏,“正好,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苏盛文伸手揽住她问:“怎么这么开心?”

  楚夏显然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对苏盛文笑道:“良良今天喊我妈妈了!”

  苏盛文微微一笑,“看了他是想通了。”

  苏青柏换完鞋,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易尘良。

  易尘良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卡其色的休闲裤,一直没有剪过的头发被他用小皮筋在后面扎了个揪,神情淡淡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跟几个月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见他们进来,易尘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很自然地对苏盛文喊了一声爸。

  苏盛文笑道:“良良长高了啊,看样子这几个月妈妈把你养得很好啊。”

  易尘良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这么一看良良比青柏还要高了。”楚夏失笑,“一直在我身边我都没察觉到。”

  苏盛文顺着她的话往下接,“瞧着跟我差不多高了,得有一米八七一米八八。”

  楚夏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很幸福,“良良长得像你,你俩的眉眼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苏盛文笑道:“我儿子当然像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让阿姨煮得饺子,做了几个家常菜……”楚夏带着他进了厨房去看今晚上吃的菜。

  易尘良将目光收回来,就对上了苏青柏审视的目光。

  “你变了很多。”苏青柏对他说。

  易尘良坐回到沙发上,扯了扯嘴角,垂着眼睛道:“不愁吃不愁喝,要什么有什么,当然会变了。”

  苏青柏笑道:“常子期还天天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我听说他跟云方走得挺近的,你说是他想打听你,还是云方想打听你?”

  易尘良眼底一颤,但是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状若无意地问:“你告诉他了?”

  “我告诉了,常子期都揍我了。”苏青柏微微一笑,“我跟他说你在英国呢。”

  易尘良抬起眼睛来看他。

  苏青柏脸上的笑容变得愉悦,“瑞士和英国离得还挺远的,对吧,弟弟。”

  吃饭的时候,电视里直播着春节联欢晚会,楚夏给易尘良夹了块排骨,“良良,多吃点。”

  “谢谢妈。”易尘良用筷子夹起碗里的排骨来吃,手腕上的红绳从白色的毛衣袖口露出了小半截。

  “弟弟这个红绳好像是一对的?”苏青柏十分自然地开口问易尘良。

  苏盛文的目光落在了易尘良手腕上的红绳子上,“一对?”

  “不是。”易尘良不紧不慢地啃着排骨,“海边小摊子上买的,五块钱十根,哥你要是想要我下次去给你带。”

  “……不用了。”苏青柏顿了顿,“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话音刚落,电视机里放着的小品就传来一阵愉悦的笑声。

  “这个小品还挺好玩的。”云和裕抿着杯子里的酒,“糖糖,别只顾着吃,看会儿电视。”

  云方刚抬起头来,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机就响了,他扫了一眼来电人,拿手机站起来,“我去接个电话。”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门,接通,那边传来了黄初有点兴奋的声音,“有门儿!”

  “怎么说?”云方的声音很是淡定。

  “你还记得我在法院里工作的那个同学吗?他亲舅舅在省厅工作……”黄初似乎喝了酒,有点大舌头,“还真让你说对了,你说的那个人还真跟苏盛文不对付,我同学那个舅舅就在那个人手底下,说他俩整天斗得死去活来……我今儿跟我那同学喝酒,喝大了什么都抖搂出来了,你准备的干的那事儿指不定能成!”

  “嗯。”云方站在书桌前,伸手拨了一下魔方,“准备的材料你给他了?”

  “哪儿能啊,你没下令我可不敢轻举妄动。”黄初很显然是喝高了,“卧槽你小子绝了,看着压根不可能的事硬是让你给干成了,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物……艹,牛逼!真他妈牛逼!这事儿说出去够我吹一辈子!”

  云方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小易那边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到时候那家人肯定顾不上小易。”黄初不知道在那边骂了几句什么话,“去tā • mā • de 证明材料,幸好我留了个心眼存了档,妈的动土动到老子头上……我道行不够我还有我爹呢!艹!我爹打官司的时候那群shǎ • bī 还不知道在哪儿喝奶!我爱我爹!”

  云方:“……你喝多了。”

  “放心,咱俩双剑合璧双管齐下,这回指定让他们怎么把小易弄走的,就怎么给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