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招挂帅(一)

    格兰藏姆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的对面,军服衣领上的金质麦穗齿轮铁锤镰刀领章,在壁炉和灯火之下熠熠生辉。他神情严肃地回答道:“指挥官同志……无论到什么时候,您都是风暴小组的指挥官。”

    我假装无所谓地看着格兰藏姆。别装了,成为我,超越我,让风暴小组在你手上变得比在我手上更加辉煌,难道不是你的目标吗?

    可是在格兰藏姆的眼中,我所看到的,只有真诚。这种真诚我曾在初入风暴小组的新兵眼里看到过,那是种近乎gè • rén • chóng • bài 的真诚。

    “不要这样。”我喃喃自语。

    “什么?”格兰藏姆没听清。

    “别把我夸得那么神奇,”我苦笑着说,“现在看来3,马克耶布卡少将的传奇神话要结束了。每一段神话的最后一个篇章,就是主人公坐在温暖的摇椅上,向后代、接班人、记者、传记作家、秘书之类的人唠唠叨叨说个一大通废话。从壁炉边说到大学讲台,从大学讲台说到医院里,从医院里送到去火葬场的路上,最后在墓碑前进行一个小结。就像现在这样,不是吗?”

    “为什么是小结?”碧塔忍不住问,“马克思同志不是说,人死了之后,精神就应该消亡了呀?”

    “那就看后代的了,”我一脸认真地回答,“勤勉的后代会把这个神话写成史诗与战歌反复吟唱,一直唱到坟墓里的你耳膜碎裂也不肯停歇;只有懒惰的家伙才会把小结变成总结,你反倒乐得清净。”

    格兰藏姆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我对此只有报以苦笑。此时此刻,也只有我,在这个笑话面前是笑不出来的。因为我说的是真的,现在的我和养老没区别。

    “真有趣,可惜我得先走开一下课,”碧塔站起身,向我们表达歉意,“还有,格兰藏姆,索菲亚元帅还在等着,别拖得太久了。”

    “好吧……碧塔同志,你先去索菲亚元帅那里,我再陪马克将军聊一会就到。”格兰藏姆拍了拍碧塔的臀部,目不转睛地笑着回答。

    两人当着我的面接了个吻,然后碧塔踏着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特有的“嗒嗒”声,离开了房间。

    “我偶尔也会犯错,”我看着如痴如醉的格兰藏姆,似笑非笑地说,“比如那次在摩洛哥,我差点就犯错了。还好你制止了我。”

    “是啊……”格兰藏姆的眼神飘忽不定了一阵。我还没捕捉到他此刻的想法,一道灵光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格兰藏姆突然一个激灵。

    “怎么?”我故作平静地问。

    “说正事吧,”格兰藏姆变得严肃了,“指挥官同志,现在这个情况下……您有没有想过以后?”

    “说清楚些。”我微微扬起头,让壁炉火光的阴影盖住眼睛。

    “听说达夏同志准备重新填报志愿,上大学去了,”格兰藏姆依然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说,“从我们风暴小组出来的战士,在整个联军国家里,基本上都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选择任何一所大学的。”

    我记得这件事。上个月达夏就告诉我,联军各司令部已经赶印了一百万份大学志愿申请表,而且还远远供不应求。如果不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快点做出选择,一流高等学府的名额恐怕要被瓜分了。

    “你说那件事啊……其实我无所谓,”我回答道,“现在还没到开香槟,庆祝天下太平的时候。”

    “怎么没有?”格兰藏姆一把软椅上跳了起来,一边激动地手舞足蹈一边大声说,“全人类都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莫斯文克总理和杜根签署了和平协议,等到现在最后一次战役,‘拉丁葬礼’行动结束,世界就和平了!我知道您在想什么,可是半年过去了……”

    “谢谢你的好意,格兰藏姆同志。我相信你是为我担忧,但我只希望你理解我!”我尽可能礼貌而温和地打断了格兰藏姆的滔滔不绝,“但是我不甘心。你知道把一些事沉积在心底很多年,错过了很多次解开疑惑的机会的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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