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流浪

他心道:“何宝庭啊何宝庭,你若不小心,若不忍耐,再落入番僧恶贼的手中,便如这火把跌入臭水池塘中一般。”举袖擦了擦眼睛,衣袖碰到脸上,臭气直冲,几欲呕吐,大声道:“这一点臭气也耐不了,枉自称为男子汉大丈夫了。”当下拔足而行。

    走不了几步,腰间又剧痛起来,他咬紧牙关,反而走得更加快了。行到黎明,太阳光迎面照了过来,耀眼生花,何宝庭心中一凛:“天下之大,又何处是我家,我又该往哪而行?”想到家,不禁抬头望向太阳,心中寻思:“从此便要浪迹天涯,再回武馆看一眼吧。”转身朝扬州方向走去。

    没行出多远,转念想到:“这一路遥远,须得去买一匹坐骑才好,只不知要多少银子。”一摸口袋,不由得连声叫苦,此番出来,金银珠宝都放在马鞍旁的皮囊之中,何振天和夫人身边都有银两,但在安葬的时候却被自己一起埋在了土中。

    他身上却一两银子也无。他急上加急,顿足叫道:“那便如何是好?那便如何是好?”呆了一阵,心想:“何宝庭啊何宝庭,你为何这般无用,堂堂七尺男儿,还会饿死不成?”迈步向回家方向走去。

    到得午间,腹中已饿得咕咕直叫,见路旁几株果树上生满了果实,也不知是什么水果,虽然未熟,也可充饥。

    走到树下,伸手便要去摘,随即心想:“这些是有主之物,不告而取,便是作贼。何家三代都是响当当的武林豪杰,我怎么能作盗贼勾当?倘若给人见到,骂我一声小贼,教我以后如何做人?德威武馆的招牌从此再也立不起来了。”他幼禀庭训,知道大盗都由小贼变来,而小贼最初窃物,往往也不过一瓜一果之微,由小而多,终于积重难返,泥足深陷而不能自拔。

    想到此处,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立下念头:“终有一日,我要重振德威武馆的声威,大丈夫须当立定脚跟做人,宁做乞儿,不作盗贼。”迈开大步,向前急行,再不向道旁的果树多瞧一眼。

    行出数里,来到一个小村,他走向一家人家,嗫嗫嚅嚅的乞讨食物。他一生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曾向旁人乞求过甚么?

    只说得三句话,已胀红了脸。那农家的农妇刚和丈夫怄气,给汉子打了一顿,满肚子正没好气,听得何宝庭乞食,开口便骂了他个狗血淋头,提起扫帚,喝道:“你这小贼,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老娘不见了一只母鸡,定是你偷去吃了,还想来偷鸡摸狗。老娘便有米饭,也不施舍给你这下流胚子。你偷了我家的鸡,害得我家那天杀的大发脾气,揍得老娘周身都是乌青……”那农妇骂一句,何宝庭退一步。

    那农妇骂得兴起,提起扫帚向何宝庭脸上拍来。何宝庭大怒,斜身一闪,举掌便欲向她击去,陡然动念:“我求食不遂,却去殴打这乡下蠢妇,岂不笑话?”硬生生将这一掌收转,岂知用力大了,收掌不易,一个踉跄,左脚踹上了一堆牛粪,脚下一滑,仰天便倒。

    那农妇哈哈大笑,骂道:“小毛贼,跌的好!”一扫帚拍在他头上,再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这才转身回屋。

    何宝庭受此羞辱,愤慨难言,挣扎着爬起,脸上手上都是牛粪。正狼狈间,那农妇从屋中出来,拿着四枝煮熟的玉米棒子,交在他手里,笑骂:“小鬼头,这就吃吧!老天爷生了你这样一张俊脸蛋,比人家新媳妇还要好看,偏就是不学好,好吃懒做,有个屁用?”何宝庭大怒,便要将玉米棒子摔出。

    那农妇笑道:“好,你摔,你摔!你有种不怕饿死,就把玉米棒子摔掉,饿死你这小贼。”何宝庭心想:“要重振我武馆威风,今后须得百忍千忍,再艰难耻辱的事,也当咬紧牙关,狠狠忍住。给这乡下女人羞辱一番,又算得什么?”便道:“多谢你了!”张口便往玉米棒子咬去。

    那农妇笑道:“我料你不肯摔。”转身走开,自言自语:“这小鬼饿得这样厉害,我那只鸡看来不是他偷的。唉,我家这天杀的,能有他一半好脾气,也就好了。”何宝庭一路乞食,有时则在山野间采摘野果充饥,好在这一年江苏省年岁甚熟,五谷丰登,民间颇有余粮,他虽然将脸孔涂得十分污秽,但言语文雅,得人好感,求食倒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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