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疚与愤怒

    然而,我是那么清楚,这也许永远只能成为我一生中难以忘却的歉疚。

    吃过午饭,父亲就要走。临行前,他告诉我,与他一同退休的,到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还说他现在常头晕气喘,小便也不方便,站着尿不下来,躺下就流出来湿了裤子,年纪大啦,不行了,要我在学校好好工作,不用担心他。

    最后,父亲关照我说:“大去之日不远了。我手头有存钱两千多,加上单位给的丧葬费,你们兄弟俩再准备些吧,够用了。要早点打算啊。”

    晶莹的泪光中,载着父亲的班车远去了。

    父亲,我亲爱的父亲呵!

    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我心潮澎湃,眼前老是晃动着父亲蹒跚的背影,回响着父亲苍凉的声音。

    经过办公楼,远远地发现楼梯口放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张贴着一张醒目的红纸。

    是什么呢?我凑上前去一看,原来是一份公告。大意是说,经芦花荡中学党支部考察,元少肴同志被批准为预备党员,如有意见请在一个星期内向校党支部反映。

    看着这红色的喜报,我觉得简直就是正在上演的讽刺小品。

    我瞥了红色喜报一眼,然后转身迅速离去。

    我感到悲哀,感到荒唐,更感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从小,共产党是我心中一尊圣洁的神,一个美丽的传说。

    大学里我就写了入党申请书,工作后我又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整整八页啊。

    我是那么相信党,那么热爱党,那么盼望成为其中的一员呵。

    可如今,我努力工作,任劳任怨,却在即将实现理想之际,瞬间就宛如奥地利玻璃一样,被摔得粉身碎骨,痛入心肺。

    我的人生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冲击得剧烈地摇晃起来。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了,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追求了。静静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我从来没有像今天如此冷静如此深刻又如此痛苦地思考人生。

    春节过后,岳父打来电话,他说三月六号飞霞从美国回来,要我同飞霞妹妹一同去上海虹桥机场接她。当时我心里一咯噔,她为什么提前回来?说好不是三年吗?肯定有什么原因。

    还记得年前我给她邮寄过人参片和一些必需药品,想不到这么快就回家了!

    在去上海路上,我问飞霞妹妹:“你姐姐怎么几个月就回国了?”

    飞霞妹妹一脸坏笑地反问我:“姐夫,你不希望她回来,担心她影响了你什么美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