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芝

    兰君良第三节有课,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浑厚的男中音再次敲响我的耳鼓:“阿楚,我去上课了。记住,我永远站在朋友的一边,站在正义的一边!”

    我拼命地忍住要说话的冲动,因为我自己清楚,如果一开口,那不争气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我真的不想在朋友面前刻画塑造凄凄惨惨切切的形象!

    凝望着朋友高大魁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视野中,我慢慢地挪开步子,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夜仿佛黑得彻底而又从容。我置身于校园河中亭,凭栏眺望,弯月辉耀苍穹,疏星遥坠天际;俯身信目,一弯月亮潜入水中,静若处子,皓如白玉,与天空的交相辉映,彼此唱和。微风徐来,河面摇漾起波澜,被波澜揉碎的月光如细巧灼亮的银花。

    这样的情景让我油然而生一种幻觉和几许感怀几许怅惘:缥缈虚幻的河面,美丽得就像冷酷无情的现实!一阵下课铃声骤起,人潮从楼里涌出……

    这时候,我感觉有一种伤痛像飞旋的小行星快速地向我袭来——

    就以这种方式与我的美好的理想告别、就用这种行为向我的破灭的梦想祭奠吗?

    不知学生回家的车铃声的惊扰还是弯月的诱惑,林中窜出了几只鸟划过河面;河面涟漪轻摇,弯月便随着微波忽碎忽合,时明时暗;偶尔几片浮云掠过河面,河面明明灭灭地变幻着色泽。

    抬首望月,已爬上中天的弯月仿佛耗尽了精血内气,苍白无力,柔弱无姿,心中残留的那点可怜的幸福也随之消失殆尽。

    我想起两年前当着学生的面撕碎滨江市电视台记者聘用证书的情形,难道在工作室、录音棚和采访中奔波的生活不是我梦寐所求吗?难道我放弃错了吗?放弃,放弃,我居然还放弃了进省城学校的机会,结果怎么样?让三十里外近八十高龄的老父亲孤枕难眠、孤苦伶仃,让四岁的小儿子只能在偏僻落后的农村幼儿园接受捶打、沐浴苦露。

    而我呢,在把青春、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甚至生命都傻傻地奉献给教育事业的时候,却遭到来自战友们的嘲弄讽刺、揶揄打击,除了得到理想的破灭、爱情的折磨外,我还拥有什么!

    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很糟?很可笑?很不可思议?

    躺在旅馆床上,辗转反侧。风在窗外徘徊,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一种忧郁的情调如烟如岚如雾萦绕在我周围,生的曲折坎坷,活的酸甜苦辣,一下子涌向我。

    我张大眸子,冥想中,世界像张发光的白纸,似乎只有时光老人在月光如水的路上踉跄前行。渐渐地,梦氤氲地升腾了。在青色的梦里,我仿佛听到电视台的采访车,隆隆地越过远野,我在工作室、录音棚和采访中穿梭奔波,跑着跑着,就跑进了校园。

    我和我的学生始终手拉着手,穿越炼狱,最终走向我们的天堂——教室。

    天堂里,金色的阳光欢快地流淌成河流,淙淙,涓涓,潺潺,汩汩,在子夜的静寂中蓬勃出幸福的细浪,一束束,一朵朵,一圈圈,潮湿我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