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幕 两条路线的抉择 VI

    “……还记得起过去吗,罗布尔的冬天,我带你们去那儿旅居的那一年……”

    人群渐渐散去了,昏暗的屋内只有低沉的抽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发出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呜咽。除此之外是一些细碎的交谈,那段记忆朦胧又模糊,总觉得有人在争执什么。

    两点黯淡的目光,犹如风中的烛焰,记忆当中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老人用残存的意识看着面前的少女,昏昏沉沉。

    在一切的陌生当中,只有那道目光令她感到最为安心,仿佛联系着过去的昨日。

    老人看着她,犹如注视着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微微抬起手来。

    她赶忙低下头去,令父亲可以抚摸到自己的脸颊,从那只手掌上回应来粗粝的触感,与过去的感受不同,皮肤干裂,但惟有那余温仍存。

    那一年罗布尔罕见地下了雪——

    躺在那张雪白的宽大的床上,只能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但并不无趣——因为炉膛中的火焰跳跃,雪花纯白,罗布尔是年幼的莱拉所钟爱的地方,那片精灵一样的山川原野。

    而秋天一过,她就能看到父亲了。

    那个高大英挺的中年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她从一开始就了解到那一点。但他总用一种忧郁的眼神看着她,如同石像一样立在那里,如果她不出声,他仿佛可以一直那么看下去。

    但她有时会索要一个拥抱,父亲往往会温和地抱住她,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显露出一丝微笑,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刻。

    那时他还未像后来那么苍老,头发乌黑,只有几缕银针。

    其后沉闷的时日当中,只有立在床边那个矮胖的女仆人整日以泪洗面,反而需要她去安慰——那个可怜的人儿,她记起那件事就会会心一笑。

    但相比起来,她更喜欢自己的母亲,因为记忆中的母亲安静恬然,每天上下午会来看她两次。

    并与她讲那个故事——

    “莱拉,你是我的女儿,”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于山民中罕见的漆黑的长发,好像画中走出的美人。母亲总是显得十分安静,下人们偷偷说她是来自于帝国的大小姐,但母亲其实是山民,是森林的女儿。

    她经常指着心口,对她说:“你是属于我的一切,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莱拉。”

    “那父亲呢?”

    “他会同意的。”

    那之后的记忆于此戛然而止。

    只记得起维阿特里斯湾金色的晚霞,还有那片火海。

    母亲于火海之中呼唤自己的名字,她微笑着,看着自己。

    仆人们在庄园之中惊慌失措地奔走,灼目的火焰,还有躺在血泊之中的自己,幼小的胸口上插着那把精美的匕首。

    火光映着刀柄之上金色的蝴翼。

    “可我是……死了么……?”

    “可他们说……我得了一场怪病……,那是什么怪病……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得过去,父亲……?”

    莱拉用手按在胸口上。

    但那里并无伤口。

    老人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中闪烁着最后的光彩,那夺目的光彩中仿佛潜藏着一位昔日的大魔导士最意气风发的一面,他的女儿并未逝去,因为他改变了一切。

    他从神祇的手上,将她讨要了回来。

    感谢米莱拉女士。

    她仍旧仁慈。

    “不,你会好好的,莱拉,”那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幽幽然地说道,“好好活下去,我会看着你长大,纵使那一日我已不再,但我的思念仍会化作这片大地上的每一缕风……”

    “当有一天你想起这一切,那风伴随着我的足迹踏遍这片云海之上的每一寸土地,在罗布尔的融雪之中,在维阿特里斯湾金色的晚霞之中,你曾见过的那片花海,它无时无刻不陪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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