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

    上房里,姜百顺老汉眯起眼,享受地抽着旱烟。

    陈氏比李氏小七八岁,满头黑发梳的溜光,额前也学着年轻媳妇弄了一缕头发掖在耳后。白净的面皮风韵犹存。

    她摆弄着手里的活计,愤愤不平道:“当家的,不是我心狠,舍不得那口白面。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

    姜老汉在桌子腿上磕了磕烟袋,慢悠悠的再装上一袋,这才说道:“那孩子遭了罪了,补补也好。”

    身上烧掉一层皮,他看着都疼,也难为那孩子不哭不闹挺了过来。

    陈氏低头,眼底是厌恶的神情,嘴上却幽幽道:“哎!按理,这孩子是得补补,可这不是正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要不,把昌娃儿那份省下来贴补给她?”

    “不行!”姜老汉斩钉截铁的道:“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大孙子,那孩子上学用功,说不定今年能中秀才呢。”

    陈氏掩盖住眼中的得意,说道:“要说灵昌这孩子也争气,十三岁那年就是童生了,在咱这三里八村的可是头一份。”

    “嗯,这孩子长脸。”提起大孙子,姜老汉眉开眼笑,心情大好。

    陈氏看在眼里,突然幽怨的叹了口气,道:“哎!当初大姐不生养,婆婆就说过她命不好,坏了家里的运道,要不咱家也不会是现在这光景,连口白面也……。”

    “那是我不争气,怪不得她。”姜老汉瓮声瓮气的顶了一句。

    想当年,自己家里有一百亩地,有牛,有马,有长工佣人。是远近闻名的财主。

    姜家三代单传,就他一根独苗。家人的溺爱,让他张扬跋扈的不知天高地厚。

    甚至出行不骑马坐车,专爱骑在长工肩头,让人背着跑。

    十七岁那年娶妻李氏,新婚之初也算恩爱。然而很快的,李氏就怀孕了。初经床笫之欢的他被禁欲,自然是百般难挨。

    于是,他喜欢上了逛窑子。

    窑子里的姑娘虽然长得并没有李氏好看,但风骚啊!而且怎么折腾也不怕肚子出啥事。

    特别是那个小海棠,一双小手忒会煽风点火,不但撩拨的人欲罢不能,还忒不要脸,喜欢在野外寻欢作乐。

    水草间的翻滚,迷雾中的风流,让他觉得在家里的床上简直就是白水煮面---没滋没味。

    于是他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几乎住在了窑子里。

    常言说吃喝嫖赌,这嫖和赌通常是不分家的。毫不例外的,他也成了赌场的常客。

    十赌九输。

    但他不怕,因为姜家有钱。

    没钱了也不怕,可以赊账,而且赌场里很多人都愿意借给他钱。

    特别是没了门牙的徐豁子,见天儿的围着他转,借条都提前写好了,只要他签个字,摁个手印,他就巴巴的送上银子:“少爷,玩吧,尽兴的玩。”

    每当这时候,他就很得意,不屑的看一眼没了门牙说话漏风的徐豁子,心想:嘁!长那熊样,伺候人的主,没出息!

    直到有一天,有人拿着欠条上门要账了。

    父亲卖了家里的田地帮他还了赌债,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亩。

    原来,人家早就看上了他家那一百亩地。

    家里突遭此难,妻子早产,幼儿早夭,父亲也一病不起。

    想到这里,姜老汉紧抽两口烟,顿时被呛得连连咳嗽。

    陈氏连忙拍拍他的胸口,说道:“当家的也忒要强了,说书的都说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谁年轻时候没有犯过错?再说了,你现在多会过日子啊!这浪子回头,比金子都值钱,是不是这个理?”

    陈氏很会说话,也知道姜老汉喜欢听什么。

    这话说的姜老汉心中慰贴,不知不觉的就静下心来,任陈氏的手在胸膛上摩挲。

    “不过这人的命这事吧,也不能不信啊!”陈氏眼珠子转了转,一边给姜老汉顺气,一边继续道:“当初大姐进门五年都没动静,可我刚到咱家就怀上了,还三年抱俩。婆婆都说我是旺夫旺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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