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入海流(1)

    那把剑突然变得像警戒心很重的狗。

    剑身猛然抖了一下,倏地飞起,划了洗镜的手掌一道。

    洗镜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竟然会想要去抚剑,惭愧之余,忙道:“阿弥陀佛。”

    洗镜的掌心并没泌出多少血,因为他的掌心结满了厚茧。

    紫苏笑道:“看吧,我说它会骗人。”

    洗镜压着伤口,微闭着眼:“施主也不差。”

    “不,不同,不同,”紫苏笑道,“我是明骗,它是暗欺。”

    大堂上挂了几卷线香,线香燃了段段香灰掉落下来,洗镜伸手接往了一段香灰,便在伤口上涂抹了一把。

    洗镜极力维持平静,内心却涌起了大大的不安:“难道此人拿剑来,是因为……”

    “明人不欺暗室,”紫苏扬手道,“在下紫苏,乃无生门下。”

    “无生?”

    “是的。”

    “可是四大奇人之一?”

    “是的。”

    四大奇人中的“东无生”,是所谓“无所不知的无生”。

    无生既然无所不知,那一定知道他是谁了。

    洗镜摇头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令师知道老衲……”

    “晚辈在此谢罪,”紫苏低了低头,“洗镜和尚,即是十八年前绝迹江湖的铁郎公,也是数十年前铸剑名师华莱子之么子,羊舌铁离。”

    他果然知道,洗镜于是瞇瞇眼:“这些全是过去的名字了。”

    “晚辈要找的是铁郎公。”

    “铁郎公早死了。”

    紫苏不理会他打的禅语,道:“师父说,此剑太过顽劣,无人能驯,只有铁郎公这种识剑之人,才能驯服它。”

    “铁郎公……”洗镜好像在说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名字,“是世人强加诸羊舌铁离之外号,本来就不存在。”

    “不必多言,这是师父的吩咐,晚辈只要将剑交给前辈,就能回去交代了。”

    “可是……”

    “晚辈另有一刀,赠与铁郎公老前辈。”

    原来那把弯弯的兵器是刀。

    紫苏把刀放在洗镜面前:“此刀来自东夷,乃倭人的日本刀。”

    洗镜默然的看了眼日本刀,他早已听说有这种刀,这还是首次见到。

    唐宋之间常有商船往来日本,日本刀也是商品之一,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甚至还写了首〈日本刀歌〉。

    日本刀是重复折迭打造完成的,刀身打好之后再折起来,折起来之后再打,每折迭一次,层次便以二的等比级数增加(2n,n=折迭次数),因此反复次数越多,刀身越是坚硬又不易折断,锋利无比。

    由此算来,只需折迭捶打十次,便能造出“千层钢”了。

    这种刀一旦见过血,便会猛爆出一股杀戮之气。

    洗镜真不明白,无生为何要送他这样刀剑,他已经是个僧人,刀剑本来就不再关他的事。

    更何况,即使他是当年的铁郎公,也只是个铸剑师,不是剑客也不是刀客,不耍兵器的。

    不过,他向来知剑。

    每一把剑到了他手上,他便知道它的性情,所以他知道战场上的剑十分哀伤,才将它们埋在一处,希望藉由佛力将它们超度。

    无生要他“驯服”那把剑,又再赠他一把刀,不知所为何事?

    但有一件事,他是十分肯定的。

    他一向以来都相当肯定。

    所以他告诉紫苏:“剑是不会骗人的,永远不会。”

    他相信那把剑。

    紫苏离开后,洗镜便将一刀一剑摆在前面,朝着佛像诵经。

    他希望兵器能了解他的用心,能够洗去暴戾之气,在诵经声中寻求安宁。

    因为他是过来人,他明白将暴戾之气留在身上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不安,只要回想起当年的那段岁月,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会感到自惭,想要躲开人群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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