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砂之外

    乌云转化为血雨,自我吞噬和自我毁灭的意念几乎形成裹挟着血和火的飓风核心,然而此地距离被彻底拖入亚空间仍有一步之遥,仿佛有一把船锚落入红砂深处,将最后一层帷幕堪堪固定。

    哀嚎的回响经过非物质宇宙的涡流,穿透莫尔斯的无形之躯。大量图像在这段洪流中落进他的脑海,一半是缚身的铁索、流淌的浓酸和巨兽的屠戮,另一半是红砂之上的高空,温暖的幻觉和银月下的祥和。

    在这朦胧的视界之内,他见到一颗极为醒目的红铜之星,被黯淡的扭曲黑色游魂层层包裹,不改明亮。血从星辰流向红砂。

    “安格隆。”他说,落至地面。“怎么样了?”

    原体的投影向他看来,一个骇人的血肉残躯在莫尔斯眼中变得清晰。他的皮肤撕裂,无数细小的伤口联结成大范围的深深伤痕,像是被野狗成群地啃食,在反复结痂的同时又反复被撕碎,裸露的脏器和白骨露在粘稠的空气之中。血液从模糊的器官和缠身的黑影中淌出,浸透暗红的沙土,构成一片活生生的废墟。这是一团由破损的形体和无穷无尽的鲜血捏合组成的废弃之物。

    如果这并非一名基因原体,莫尔斯不介意立即宣判他的死刑。

    接着,原体开口了。

    “工匠莫尔斯,晚上好。”他说,声音清晰而宁静,经由破损的声带传出,回响在以太洋的边缘。

    安格隆向他转头,空洞的黑暗眼窝里蕴藏着如此深邃的悠远和安宁:“他们只是饿了,不要驱散他们。”

    莫尔斯的眼皮颤了一下,选择接受原体的淡然。假如一个人由衷地将苦难当做一样平常的事,他不会用多余的情绪去侮辱对方的心。

    他向现实宇宙发出信号,告诉佩图拉博等鸟卜仪数据恢复正常,他们就可于此降落,那些急得快发疯的吞世者也将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基因血祖”。

    “还好只是亡魂,不是什么更大的污染问题——人类是天生的灵能种族,因此鬼魂也算是人类历史上最经久不衰的恐怖故事题材之一。这也是旧夜灵能者被处处嫌恶的缘故,他们的灵魂能在亚空间激起更大的激荡涟漪,至于灵能者生前与死后到底会造成怎样不受控的恶果,一切全部是未知之事……”

    莫尔斯摊开一只手,不确定原体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通过他这身流动的符文判断出他的动作。

    “灵能者?”原体重复了一遍。

    “巫师,术士,灵媒,神秘主义者,占卜师……主要就是这类人。你杀过他们吗?”

    安格隆沉默。幽魂的利齿刮过他的指骨,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你杀过谁我都不会多做评论,我从伱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

    “在角斗场上。”安格隆说,“我掐死了一个女巫。”

    “好吧,她在这里吗?”

    一道骨瘦如柴的灵魂带着她嗡鸣的项圈退离安格隆身旁,色彩变淡,消散而去。

    “不在了。”原体低沉地说。

    莫尔斯看了她一眼,在安格隆身旁的骨骸之间坐下,任由亡魂穿透他并不存在的躯体。

    天上落下的雨水中凝聚着极浅的金红光芒,像篝火在夜色中映入雨水的倒影,无声地燃烧在每一滴落雨内,驱散秋初的寒意,维持着红砂场中的温度。

    他呼出一口气,将赶来此地的紧张借机叹出,在篝火之雨里找回自己的轻松和惬意。

    “在你被吃完之前,我可以陪你坐一会儿。”工匠说,“顺便聊一聊你们最近在努凯里亚又做了何事。今晚发生了什么,让你从疗养院一路跑来角斗场,像赎罪一样为他人无私提供免费夜宵?”

    “我收到了罗格·多恩的信。”安格隆说,“我的军团擅自屠戮。我难以入睡,接着偶然发现我的人民重新启用了角斗场。”

    他停顿了一下:“我们讨论如何裁决奴隶主时,我已经拒绝过一次。我以为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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