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问心

    这是传到信州的战报。

    叶闯说的,便是他在信州听来的。

    温行溯关注战事,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闻声一叹:“事后,裴将军率兵夺回红叶谷,逼得韩楚胡三人率绿焰和青龙部众,退至左右两翼,可惜,裴将军没有借胜局退回信州驻守,而是率兵直捣并州,血战三日而成,拿下并州,也失去了全身而退的机会,让齐军包了饺子……”

    冯蕴的目光向红叶谷延伸出去。

    “前面就是奇景坡吗?”

    叶闯喉头突然哽咽,“是。”

    那是一个极长的陡坡,坡下便是那条通往并州的不知名河道。

    当地人唤它“鬼河”……

    并州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水路,鬼河宽约十丈,敖七所率残部不足百人,如何逃得过齐军的追击?

    其实在众人心里,敖七应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要不然,为何裴獗大军来时,他没有出现?

    在叶闯的哽咽声里,冯蕴脑子里浮出敖七的脸。

    少年郎清俊的五官,灵活生动,一颦一笑近在眼前,冯蕴不相信这样鲜活的人,会这样就没了。

    可死亡,又恰是如此……

    忽然而已。

    冯蕴轻轻放下帘子,对温行溯道:“大兄,我们可否改道,从鬼河而行?”

    温行溯猜她是想寻找敖七,沉吟片刻道:

    “鬼河有奇险,还有韩楚胡叛军坚守两翼,只怕不便……”

    申屠炯勒紧马缰绳,也回头看来,“眼下,就红叶谷这条通道,尚在北雍军控制范围,别的地方,切莫涉险。”

    红叶谷里只有一条狭长弯曲的小道,刚好可以通行一辆马车,是以前两地商贩为图捷径开凿出来的,除开这一条口子,并州四面被齐军合围,而红叶谷两侧眼下有齐军和叛军围堵,不知何时就会被攻陷……

    冯蕴点点头,认可。

    从奇景坡出去,叶闯突然停下。

    “女郎……”

    冯蕴探头看去,“叶侍卫,有什么发现?”

    叶闯看着不远处野地的一座新坟,没有说话,双眼已经湿润……

    红叶谷没有住户。

    除了前不久的那场伏击战,早已人迹罕至……

    冯蕴下了马车,慢慢走过去。

    新坟的黄土已经湿透了,坟前立着一根木桩。

    木桩上的字,是用刀剑刻成的。

    “赤甲军朱呈之墓。”

    那字迹,冯蕴很熟悉。

    是敖七写的……

    前阵子,他还在用这样幼稚的字体给她写信,说营里的趣事,转眼间他已经是历经生死的“老将”了,他亲自埋葬了战友,写下这行字时,是怎样的心情……

    冯蕴沉默片刻,弯腰捧一抔土,压上两块山石,慢慢起身,对叶闯道:

    “叶侍卫,可否让我骑行片刻?”

    叶闯红了眼圈,愣了愣,“女郎会骑马吗?”

    “会。”

    世家大族常有“赌射”的娱戏,以前在台城,达官显贵和京师名流家里的女眷都会参加,世家女子大多都会点骑射把戏。

    冯蕴骑得不好,但会。

    小满撑了伞上来,遮在她的头顶,冯蕴撑着伞,在她的扶携下跨上马匹,走在这个战乱后荒无人烟的羊肠小道……

    山中多雨,路面湿滑,她的眼睛也微微潮湿。

    那天敖七便是沿着这条路策马而行的吧?

    那么机灵一个人,如果战死,那她……

    冯蕴以为自己不会再难受了,可疼痛的感觉仍是那么强烈,她甚至想到了阿左和阿右,还有那个等着敖七回去成婚的崔四娘子……

    年轻的敖七还没有开始自己的人生啊。

    温行溯坐在马车里,他刚刚伤过,他们不让他骑马,于是便有了便利,可以静静地打着帘子,观望骑行在前的冯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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