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1)

    青年被吓得退后了好几步,活人永远比死人更可怕,这是真的。

    他开始懊悔起来——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非要走过来看死人,看完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走这个方向?让他听到小猫的叫声,看到这个活生生,孤零零的孩子。

    转身离开也没有关系,这原本就不是你该担负的责任,况且这里再没有别人,只有天地和你的良心知道。

    他向前走了一步。听到了可就不能装作没听到哦。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看到了可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哦。

    终于,他狠狠地折返了回去。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到了他的脸,朝他露出茉莉花一般纯洁的笑容。他刚才见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死人,现在又见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孩子。

    他确实闻到了一股茉莉花的馨香,原来孩子的手腕上缠了一圈茉莉花链。他将裹成一团的孩子抱了起来,立刻就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手里的这个襁褓未免重了些,他给人家做了三年的帮工,东西不用上手也能知道大概分量。这孩子最多三个月大,不会超过十斤,可手里的这个包裹已经超过十五斤。

    他摸到了一个硬块,翻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布包。

    上面有几张证件大小的小册子,没等他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底下叮铃作响的东西简直要将他的眼睛闪瞎。

    三根黄澄澄的金条!

    他张着嘴巴,久久不能合拢。直到那孩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张着嘴巴咯咯笑,才把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他咽了口唾沫,这才想起手里还有那几本小册子。

    他打开学生证和毕业证,上面的姓名写的是白玉扬,1956年生人,毕业于S大学物理系。还有一本工作证,上面写的服务单位是S市XX中学,职别教员。

    他又快速翻看了剩下的证件,所有证件上的姓名栏填写的都是“白玉扬”,而所有的照片和那个此刻还挂在树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突然感到气血上涌,满腔的愤怒就要喷薄而出。

    “我收回刚才的想法,你这人实在是太不体面了!何止是不体面,简直是可恶至极!”

    他甚至想将那吊死鬼从地府里拽上来问问,你能读这样的学校,有这么高的学历,这么好的工作,穿这么好的衣服,有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你自己做这样的事也就罢了,竟然还留下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让她在这里等死?

    他气得抱着孩子围着白玉扬团团转,那具体面的尸体在他眼前晃荡,可此时他只想朝他做工考究的皮鞋上吐唾沫。

    你知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贫苦百姓,有能力学习也没钱上学,有钱上学也没本事成为体面人。你虽然全都有了,可却成为了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或许,你确实该死。

    生在地主家里就能继续成为地主,生在知识分子家里就能有知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却只能打洞。可你再看看他们做的事,站在柜台后面收钱,把信投入邮筒,坐在桌子后面记账,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吗?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又为什么、凭什么就不能是我?

    既然你不知道怎样活,想要抛弃一切,不如将你的身份借我,你愿意披上你脱下来这幅重壳。只要有机会身在其位,我不信会做得比别人差。

    ……

    西宝村来了个罕见的大学生,虽然看起来有些腼腆畏缩,可他那身烟灰色的中山装,和鼻梁上的金属边框眼镜最终还是说服了他们。他说自己家里出了变故,亲人不在,友人背叛,因此只能背井离乡,来到此处,只求能在这里的小学谋取一个安身立命的职位。

    村民虽然对一个单身男青年独自抚养一个女婴颇有些风言风语,可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在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都夸赞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老师不仅学识渊博,治学勤恳,常能见到他挑灯夜读,而且为人热心,对待学生耐心负责,温柔和善,甚至还驯服了一些调皮捣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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