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眼睛

    关系一旦建立,波裘安掉入一个自掘的墓穴,沉入比任何生命体验都美好舒畅的暂死。想想看,这笔交易多划得来,以他这么一个连进入真正沉眠都颇困难的超次元能力者,最大的福祉就是撞见这个等级略高他一筹的操刀者。

    失去时间的手铐脚镣,波裘安只需要接收她与他施展的所有道行。她是诱惑者而他是调理者;她当机立断地截肢,而他精细温柔地爱抚。她大刀阔斧地剜出波裘安内里的那颗沾连血肉的矿石,打从出生以来便如影相随的异物,而他在痛楚来不及侵入心灵之前,便以蕴藉的情念填补了原该是难以愈合的意识窟窿。

    她是刽子手,导演,分析师;他是失落的亲人,知心好友,宠物。她与他一起整治波裘安的身心发肤,直到分离的时刻到来。经过这一番阵仗,他便能够面对以往不敢揭封的事物。

    而这一切都自有其小小的代价。没错,他在半梦寐的境地提供数据、运用超感应能力、帮忙设计出箝断猎物脚跟的行动。暧儿・猗儿的同伴设计出一场舞会,身为客人的波裘安必须帮点小忙来回报他们。他们要夺取某个人,取回许久之前中断的主导权,那是波裘安无从知晓的另一则时移事往。

    就这样,肉身与感官的他躺在无时间的乐园,而比时间次元更高一层的『本我』,看到了即将发生的故事梗概。

    那些片段都是他苏醒之前的神游,介于幻境与历史之间。隐约间,他想到曾有个真正不朽的超生命告诉过他,如果是过于哀伤的故事就不要再叙述给别人听,留给自己品尝就好。可他真的不解,正因为自己无法再承担哀伤,才必须拉个人一道啜饮哀伤,这才是故事的本色罢?

    又或许,原先如是说的人曾经不可自拔,所以误以为一切都无所谓,再多的波澜与变故也不过是擦撞在黑色太空的微尘?

    就在他再度出生前的温暖海域,波裘安略带迷惘地想起利奥拉的神容样貌,开始思念,暗自希望还存有另一个不可自拔的契机,保留给那个比时间还要哀伤还要永久的浪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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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点滴滴的时间碎块朝利奥拉扑过来,如同一堆堆柔软蓬松的抱枕,轻柔而大规模地撞击他每一个无法从意识分解开来的细胞。

    位移在巨型时空轴的经验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意思,但在这回之前,他自己操控着间距、书写向量与坐标,如同拎着一根灵巧周旋的跨时空指挥棒。现在的他是一条细长干酪条,翻滚于胶状原生质组成的“浑沌”,无法折断,只是没有尽头地延伸于每个平行宇宙的次元接点。

    那些碎片逐渐沉入他昏沉的下意识,宛如融入酵母之海的晶莹酒精滴,覆盖他不断兀自旋转的视野。在幽微的光亮中他企图找到定锚,却让一段段的零星记忆迎头淋下,如同受惊的天鹅在湖面上拍击出一阵阵暴烈的水波灵光。束手无策之余,他容许自己载浮载沉,不再想要找出让自己愈发远离的主控点。

    绰约交错的七彩光晕当中,他看到卢西弗带着娇稚狡诈的轻笑,手插着腰,鲜活的形影活像一抹切入黑暗的宝石反光。卢西弗似乎想要他更加迷惑,掏出一根火鹤色的羽毛,细柔的边角刷过利奥拉紧抿的下唇。

    他张口欲言,发觉自己难以动弹,身体化为一丝丝四散飞离的ru 白色液状物。物质与波动的交撞,就在他们四目相对之时。卢西弗的声音是他唯一能够感受的波动,脆生生透入他的世界,所有可见与不可见的世界。

    “我们将于所有的开始之前,再度相遇。时间折迭在你与我之间,在此之前你必须跨过自己的潮汐与暴雨,超越界可没有方舟的维生装置。”

    “因为无法死去,有时候更难以好活,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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