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戌时已过,夜深露重,山上寂寥无人,只偶尔有几声乌鸦的嘶鸣。

 护国寺内空空荡荡,没有白日的热闹喧哗,除了做晚课的和尚,只有严阵以待的侍卫了。

 公主在莲花殿内待了大半天,一直为太后祈福抄经,一次也没出来过。

 其间秦水怀曾使了几个侍卫进去查探情况,侍卫回来禀告道,说是隔着屏风,看到一个人伏在蒲团上,隐约露出一方明黄色的海青衣摆。

 公主今日穿的不是白裙子吗?

 竹泉解释道,公主既然是为了太后的身体康健祈福,自然也该换上僧众礼佛时所穿的海青,以示虔诚尊敬。而礼佛途中闭口静心,不能言语,以防菩萨认为其心不诚,所以不可应答。

 几个人竟都信了。

 主要是在场之人,都认定此次布置严密,看守森严,公主身娇体弱,从未出过宫,总不可能飞出去了。也没人料到陈嬷嬷和竹泉里应外合,容见竟然就敢这么偷偷摸摸下山。

 但现在已经是戌时,天色已晚,临行前太后的意思是公主难得出宫来护国寺一表孝心,时间不论,只要在第二日开门前回来,不要真的在外过夜即可。但他们手下干活的人想法自然不同,今日无星无月,若是夜色太深,路也不好走,还是早点回去稳妥。

 锦衣卫同知、护京校尉、都虞侯三人聚在莲花殿外,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沉默无言间,章三川决定先开这个口。

 他先客气地敲了几下门,竹泉果然推门而出。竹泉年纪虽轻,却是护国寺大师,章三川笑着道:“此时夜已经深了,路上还要再走一个多时辰,大师可否告知殿下一句,应当启程回宫了?”

 竹泉低眉敛目,双手合掌:“现下时候尚早。殿下的金刚经还未颂完,怕是不妥。”

 章三川脸色微变。他愿意第一个开口,倒真是因为与长公主有几分牵绊,考虑到容见的身体,这么冷的天,苦熬礼佛一天,到时候别再病着,所以能早走还是早点回去。

 但竹泉这么一说,他又不好接话,两人便僵在原处。

 一旁等着的秦水怀则更不耐烦了。护送公主的差事听起来轻松,实则烫手,一点马虎不得,生怕出了点意外,到时候不仅是上头的责备,还有朝臣的弹劾,手底下的兄弟半刻都不敢松懈,方才还来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他插嘴道:“大师,倒不是我等不敬神佛,而是公主身份尊贵,不好在外面留的太久,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我都担待不起,还是让我请公主出来吧。”

 竹泉笑了笑:“都虞侯乃久战之身,心急口快,当戒骄戒躁,不如也一同再念会儿经吧。”

 这和尚!

 秦水怀瞥了眼四周,除了侍卫,还有护国寺的武僧沙弥,何况总不好在护国寺里动粗。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走出来的却不是容见,而是太后身边的陈嬷嬷。

 她脸色严肃,眉头深皱:“吵什么呢?”

 秦水怀道:“陈嬷嬷,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吧。”

 陈嬷嬷低声道:“殿下为太后娘娘祈福的经还未抄完,怎么能回去?现在才什么时候,古人孝心志诚,为了长辈不眠不休诵经,以至于流下血泪,殿下虽为公主,但也为人子女,刚才还与老奴坦言道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懈怠。”

 以孝道压人,太后常用的手段,陈嬷嬷也最擅长此道。

 此次同行的还有些慈宁殿的姑姑嬷嬷们,她们没有资格陪侍公主,但也在外殿等候,听到响动后纷纷出来应和。

 秦水怀没料到一个两个都这么棘手,但他实在是不愿再等下去,而这里又是宫外,由不得这些婆子做主,却忽听得陈嬷嬷道:“老奴知道各位想着赶紧完成差事,但姑且妄言一句,这抄经祈福之事,可是关乎道太后娘娘的祸福,不容怠慢。若是娘娘日后稍有不慎,有了什么差错,或是心气不顺,更严重到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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