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昙摩罗伽没有抬眸,淡淡地道:“进来。”

 她拂开珠帘进殿,朝他拜礼,目光落到她的黑漆小案上,嘴角轻翘,坐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下书卷,卷起衣袖,打开一只木匣子,挑了一支笔,在铺开的纸张上书写。

 昙摩罗伽喜静,平时坐卧禅定,近卫僧兵都在外面侍立,无事不敢进殿扰他,这段时日却已经习惯她在身边时偶尔发出的窸窸窣窣细响。

 清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在空气中袅散。

 他始终没有抬头,看完所有奏疏,花香突然扑面而来,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他身边,纤长的手指扯了扯他的袈裟袖摆。

 “法师,您忙完了?”

 他视线在她指间转了一转。

 其实可以挣开的,只要他挣一次,她以后绝不会有这种举动。

 但是他没有。

 他纹丝不动,威严沉静地嗯了一声。

 她撒开手,捧起带来的匣子和纸张,铺到他的书案上,“法师,您试试这种笔和纸,用圆杆作管,在纸上书写更顺畅,线条更细,而且不会晕墨。”

 昙摩罗伽接过她递来的笔,握笔的地方温热,是她身上的温度。

 他垂眸,试着在纸上书写。

 果然如她所说,书写更加流畅,不会大片晕墨,线条清秀,用这种纸笔书写经文更为美观。

 他写了梵文、汉文和突厥文,用不同文字来比对效果,瑶英忍不住凑近了些,看着优美的文字从他笔尖写出,赞叹道:“法师的字真漂亮。”

 即使她看不懂,也分得出另外几种文字飘逸遒美,笔力雄劲。

 她不知不觉越靠越近,如果有人从殿前伸进脑袋来看,会以为他展开一臂把她揽在怀中,他鼻端都是她身上的味道,花香,甜香,还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难以描绘的幽香。

 昙摩罗伽放下笔。

 她抬起头,“法师,你的字都是跟谁学的?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他答说:“从记事起开始练。寺中僧人有的擅梵文,有的擅汉文,有的擅书,有的擅解文,他们都是我的老师。”

 作为世人寄予厚望的佛子,他幼时的光阴几乎都在学习中度过,每天从早到晚接受不同僧人的教导,还要跟着波罗留支参悟功法,一日复一日,不曾懈怠。

 瑶英点点头,脸上满是佩服,说起正事:“寺中最珍贵的佛经是贝叶经,还有羊皮卷,虽说可以久藏不腐,但是价格高昂,传抄不便,普通百姓家中想要收藏一本书,几乎要耗尽全部家财,法师,你觉得用这种纸张刊印佛经和书本,价格能不能变得价廉?”

 昙摩罗伽捏了捏纸张,颔首,道:“王庭气候干燥,这种纸张也能保存很久。”

 她抬眸看他,眨了眨眼睛,知道他对她很宽容,所以言语间会带出些在长辈面前撒娇的亲昵。

 他知道她想求自己什么事,等着她的下文。

 “法师,如果您用得顺手,下次辩经法会上,能带上这支笔吗?”她在他面前很少遮掩什么,直接问出口。

 昙摩罗伽点点头。

 她徐徐吐出一口气,“打扰法师了。”

 说着,又道,“法师,您身体不适的时候用这种纸笔抄写经文更省力。”

 昙摩罗伽微怔。

 她已经退了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萦绕在他身前的花香远去了。

 她一直在为离开做准备,等她找到李仲虔,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去。

 昙摩罗伽轻捻佛珠。

 神明会不会想要独占自己的信徒?

 他想。

 想要她眼中只有他一个人,想完完全全地占有她。

 魔为什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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