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昙摩罗伽立在山石旁,目不斜视。

 背后窸窸窣窣响,她解开僧衣、穿上衫裙,织物摩擦、腰带落地的轻响断断续续透过朦胧的水雾传来。

 昙摩罗伽望着洞壁,想起寺中后殿墙上那幅《降魔变》。

 青春美貌的魔女以香涂身,搔首弄姿,妖娆万千,引诱佛陀,破坏他的修行。佛陀略施法力,千娇百媚的魔女顿时变成鹤发鸡皮的老妪,骷髅骨节,浑身囊肿,羞惭褪去。

 他梦中的幻象也会化为枯骨。

 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她不是幻象魔女。

 幻象使出千般手段,不过是虚幻。

 她站在那里,就是他的欲念。

 “法师,我好了。”

 瑶英轻声道,声音沙哑,伴随几声咳嗽。

 昙摩罗伽回过神,转身。

 瑶英抱着袈裟走了出来,脚步蹒跚,揉了揉眉心:“法师,我有点晕。”

 昙摩罗伽一语不发,伸出胳膊。

 瑶英熟门熟路地拽住他的袈裟袖子,靠在他身上。

 出了石洞,瑶英下意识警惕地扫一眼夹道深处。

 “阿狸出去了。”昙摩罗伽道,“它昨晚吓着你了?”

 瑶英昏昏沉沉,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点点头,说了她返回圣城的经过。

 “昨天般若说有样要紧东西给我,我在院墙那边等着,无意间闯进阿狸的院子,它好像生气了,我想躲开它,不小心进了夹道……”

 说到这里,瑶英抬眼看昙摩罗伽。

 “摄政王以前带我走过密道,我转着转着,不知道怎么进了石洞。”

 他平静地道:“定是般若疏忽了。”

 瑶英收回视线,小声抱怨:“出去就把他叫来!看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东西要送给我,让我等了半天……还神神秘秘的,不许我带亲兵……”

 大概是发热昏沉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流露出平时不多见的娇蛮。

 昙摩罗伽眉间微动,垂眸。

 她靠着他,漆黑发顶挨在他胳膊上,全然信赖。

 前方是陡峭的石阶,他放慢步子,等瑶英跟上。

 “昨晚冒犯公主了……”

 瑶英摇摇头:“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打搅了法师,法师不必介怀。法师放心,石洞热泉的事我绝不会透露出去。”

 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

 昙摩罗伽不说话了。

 夹道安静下来。

 两人在幽暗中前行,四周静寂无声,呼吸缠绕。

 走过一道道阶梯,前方渐渐有亮光漏下,快到出口了。

 瑶英瞥昙摩罗伽一眼,道:“昨晚,法师说病中难受,想要有人陪着……”

 昙摩罗伽眼皮都没眨一下,说:“病中胡话罢了,公主不必当真。”

 瑶英眼珠转了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喔了一声,有气无力。

 毕娑在密道出口的偏殿等着,听到脚步响,上前几步。

 暗门打开,昙摩罗伽和李瑶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毕娑飞快地打量两人几眼。

 昙摩罗伽扶着瑶英走到毡帘后,道:“这里不会有人来,公主躺一会儿,我让人去煎药。”

 瑶英头重脚轻,依言坐下,“我的亲兵在王寺外等着……”

 “我派人去传话。别起来,先喝药。”

 昙摩罗伽停顿了一下。

 “你身子虚弱,还在服用医者的药丸……等好些了再走。”

 跟进屋的毕娑听到这一句,默默叹息。

 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却不知道他挽留的语气有多么柔和。

 瑶英神色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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