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尔霍文斯基(二十七)

泄密但未遂,这事可大可小,可以不了了之,也可以直接开除公职,全看相关负责人怎么处理。肖海洋吐出口气,望向结着水汽的窗外,自嘲地咧了咧嘴——就算骆闻舟本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概也被他冲动之下那一串难听的话气晕了。

费渡忽然问:“顾警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海洋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犹豫了片刻,搜肠刮肚,落到口头,却只是一句干巴巴的:“……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费渡没有打断他。

“也不知道他在追求什么,挺大一个人,长得也不比谁丑,连个家也没有,就自己住个小破房子,平时也没什么上进心,每次发点工资奖金,给他妈寄一些,剩下的好像都零零散散地补贴给各种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人了,自己花不了几块钱,我偶尔见到他的朋友过来坐一坐,数落他说就他线人多,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时不常过来找他打秋风。他居然也管他们。就跟整个燕城都是他罩着的一样……其实他什么也不是,自己上班还要骑自行车。”

书里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顾钊算个什么侠?

穷侠?酸侠?光棍侠?还是叮当乱响的自行车侠?

肖海洋突然住了嘴,忍无可忍地伸手盖住半边脸:“我不是冲谁,我就是觉得……”

“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费渡不慌不忙地接上他的话,“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而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无能为力。”

这句话不知怎么扎进了肖海洋心里,他的肩膀蜷缩了起来,艰辛维持多年的“大人”外壳突然坍塌,露出十四年前惊恐地透过门缝张望的小男孩。

“对不起……”

“哪来那么多对不起?”费渡没去接他起伏的情绪,凉凉的一句话把肖海洋打回现实,“你真不知道骆队把你干的事瞒下来是什么意思吗?”

肖海洋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了,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他……啊……那个……”

费渡弯了一下眼角,平稳地停了车:“到了,王潇家应该就是这里吧?”

王潇的家在老城区,是早年单位宿舍楼,据说至今也没有产权。门口有个瘫痪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清理不及时的生活垃圾已经罗起了老高。

但凡家里稍微有点条件,即便贷款也搬走了,现如今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从楼到人,全体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局促。宿舍似的小楼走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楼道,采光不良,一进去就让人眼前一黑,笼子似的小屋顺着楼道两侧排开,一层就有二十多户,密集的格局让人想起一格一格的鸡舍。

费渡小心地绕过地面一滩不明液体:“他们家不至于还住这吧?”

肖海洋条件反射似的回答:“王潇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在公交公司上班,收入其实还可以,下班以后也都不闲着,帮人打点工,也能赚零花钱,但是为了她将来能留学,这么多年一分钱也不舍得花。”

费渡随口问:“为什么非得留学?”

“据说她初中的时候就有点跟不上,学校老师建议家长考虑让她放弃普通高中,去技校学个一技之长,父母一听就不干了,接受不了孩子还走自己的老路,疯魔似的非要追求高学历,在老师那闹了一通,之后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育奋的国际部,把原本准备买房的首付款都花了,才把她转过去。”

费渡看了他一眼。

肖海洋局促地避开他的视线:“审问育奋那个女老师之前做的背景调查——204,王潇家。”

王潇父母果然像肖海洋说的,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从市局离开后大概各自直奔打工地点了,父母就像两头驴,每天暗无天日地闷头往前奔,孩子则是个牵线的人偶,拴在驴尾巴上,连滚带爬地被他们拖着走,不知痛痒地滚向远大前程。

费渡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上的“猫眼”镜头中间黑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却没有动静。

“王潇吗?”费渡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好像面前不是门板,是个活生生的女孩一样,“我们是从市局过来的,这位肖警官你应该记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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