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宴低垂的脸上眉头大蹙:“是有一位宋六娘子,乃是三郎的亲妹妹。”

“她为人如何?”

“我与宋六娘子只数面之缘,并不熟稔,不知她为人如何。母亲怎突然问起她?”林宴抬头,不解道。

“你年纪大了,早该给你说门亲事,这两年一直在挑合适的人家,却总无满意,倒蹉跎了你的时间。宴儿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有便说给母亲听,哪怕家世平平,只消对方家风清明便好,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必非寻个高门贵女给你。”

“没有,儿子并无心仪之人。功业未成,儿子暂时无心儿女之事。”林宴断然否认。

“也罢,年轻人有心建功立业是好事,这些后宅事便由为娘替你操心吧,只是娘望你牢记,不论功业也罢,妻房也罢,那都是外务外人,绝重不过你我母子情份,你与阿晚兄妹血脉。你是兄长,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妹妹,成为我与她的倚仗。在林家,只有我、阿晚与你,才是一家人。莫忘了你在我面前发过的誓言。”县主抚过案上玉盏,笑渐渐变凉。

“儿子不曾忘记,也定会践诺,以性命护母亲与妹妹周全,绝不会有人越过母亲妹妹。”林宴面无表情道。

他生来……就为了保护林晚。

这话母亲说了二十多年,他被洗脑般灌输了二十多年,他以为兄长本该如此,后来方知,也许对母亲而言,他更像个护卫,或是死士。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惹你妹妹生气?你既不能带她同去洛阳,又为何自己独去?还有,你明知我不喜二房,却背着我与二房那孽障接触,甚至将他引到你父亲身边?”县主缓缓起身,笑容全失,温和转作凌厉,“你口中说着不曾忘记,却从没将阿晚摆在心上,也未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母亲,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让妹妹独留京中,也不该与林乾接触。”林宴没有解释,垂首领罪。

“宴儿,你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将来林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莫让母亲失望。”县主又放柔语气,走到他身后,倦然开口,“既然有错,便该罚,你可愿。”

此言一出,她便如愿看到林宴僵直的背与攥紧的拳。

林宴还是知道害怕的。

“儿子认罚。”

————

林家有处静思堂,不是禅室,不是佛堂,只是间再普通不过的厢房,却是林宴从小到大最恐惧的地方。

这间静思堂四面厚壁,精铁为门,无窗,密不透光,房内除了漏滴外别无它物,人关入其中除了无孔不入的黑暗外再感受不到其它,漏滴的水声,滴嗒滴嗒,在静谧空间中撞着心弦响起,成为能摧毁人心的魔音。

从小到大,但凡他犯错,母亲从来不会动手责罚,只会将他关入这间屋子。

而他的错误,往往与林晚有关。

他清晰得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关静思堂,是因为他惹哭幼小的林晚——那时候的他,也像宋梦驰一样,再疼妹妹,偶尔也会争执,更何况林晚那么个出生开始就被捧在手心,不到三岁就知道恃宠行凶的人。那一次,他钟爱的玩具被抢,失手推了林晚一下,于是换来静思堂思过两个时辰。

那年他五岁,独自面对满室黑暗,哭到抽搐,喊哑嗓子都没人来救他。

到后来,他已能在这可怕的黑暗里不吃不喝呆足五日,也渐渐明白,他的母亲在意林晚远胜于他这个儿子,纵然他心中对林晚有七分兄妹疼爱,若没做足十分,甚至于超越这个极限,他的母亲都不会满意。

母亲不满意,就会惩罚他,亦或是惩罚他身边的人,惩罚他最在意的事物,而那往往比将他关在静思堂更痛。

他曾以为自己不用再面对这片黑暗,不想一杯鸩酒回到从前。

每一次蜷在黑暗里,他就心生绝望,那是伴随着黑暗弥漫而来的绝望,折磨他的灵魂与每一根傲骨,让他妥协屈服。直到后来,宋星遥到来,他才在黑暗里寻到一线光芒。

每当在黑暗里像只丧家犬的时候,他就想宋星遥,疯了一样的想,似乎幻想着抱住她,就能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