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梦弛宠她归宠她,该骂的时候毫不客气,宋星遥在他面前任性嚣张,也从无忍让,兄妹两个吵着架长大的。

“塞不下了啊!”因有外人在身后,宋梦弛倒还勉强守着风度。

“我自己想办法。”宋星遥不肯让步。绸布娃娃是她母亲手缝的,从小就在枕边陪她睡觉,此一世复生后她第一眼见到并且每夜抱在怀中的东西。陈旧的娃娃身上有属于岁月的气息,是唯一能安慰她这颗惶惑不安却难对人言明的心,让她汲取到这辈子最稀缺的安全感的旧物……

这箱旧物,都属于过去,是她在洛阳成长的痕迹,带着无数故人的气息,而这些故人在往后的十年中,远去的远去,病故的病故……比如她的祖母。她曾经懊恼过自己迁居入京时为何没带上这些旧物,以致在往后十年只能靠回忆去想像洛阳的明媚阳光与故人,如今就要弥补自己。

非是她固执,而是这些失而复得的旧物,承载着她失而复得的岁月,只有看到、摸到,她才能真正相信,自己从那场噩梦中回来了。

那么,让她再任性些又何妨?

方遇清倒笑了:“六娘子真是赤忱可爱。”

“我看是幼稚,像没断奶的孩子。”宋梦弛自然无法理解她的不安,气得拿脚往箱上一踩,“我说不许带就不许带!”

活脱脱一个霸道恶兄。

俞深捏捏眉心,有些头疼这对兄妹,转头却见林宴盯着宋家兄妹出神。

兄妹……宋星遥和宋梦驰也是兄妹,但与他家对比,却显然完全不同。天下兄妹,似乎真的很少像他与林晚那样……或者说,很少像他母亲那样,从小到大那般要求他。

“宋梦弛,把你的脏脚拿开!”宋星遥气得想踢他的脚。

兄妹两人从重逢时的相亲相爱,转眼火花四溅,两看相不顺眼。

“我那马车还算空,搬到我那里吧。”林宴开口。

宋星遥正把宋梦弛往旁边扯,闻言回头,眉眼俱冷果断道:“不用。我家的事,不劳林公子费心。”一边又大声喊,“阿海,好了没有?”

祁归海的头也从马车内钻出,顶着一额头亮晶晶的汗珠道:“马上好,能整出空位来,六娘子交给我便好。”

宋星遥冲着宋梦驰和林宴挑眉反问一句:“听到了?”人便随之转身,又到马车前,只道,“我来帮你。”

祁归海自然而然伸手,宋星遥借力一握,人轻轻松松跳上堆满箱笼的马车。

方遇清摸摸鼻头,刚想打趣几句,忽觉身边的林宴呼吸发沉,他下意识看了眼,极其稀罕地看到林宴眸中飞快闪过的一缕异色。

谈不上是愤怒还是嫉妒亦或是其他情绪,方遇清只觉得那异光像剑,劈开他无俗无求的寡色,露出其下猩红——有那么点不为外人可探阴沉。

方遇清纳闷。怎么神仙……也有不可告人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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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入末,秋意渐浓,宋府的桂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扫落满地,替这场分离添上几分凄清。宋星遥踩着一路碎金温香迈出宋府,送她的人簇拥到大门左右,都是宋家几房的兄弟姊妹。

往日再多的小矛盾,到这日也前嫌尽弃,小娘子们拉着她的手依依惜别,小郎君春生哭得泪眼婆娑,抱着她的腿儿直唤“六姑姑别走”,宋星遥不免也红了眼眶,抱起春生亲了又亲,还是在宋梦弛的劝说下才勉强收住情绪。

“唉呀,这些小娘子真惹人心疼。”方遇清捧心痛道。

“妇人之慈,哭哭啼啼的……”俞深不耐烦地嘲道。

“你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方遇清白他一眼,又看林宴。

林宴的目光落在宋星遥身上。被众人簇拥着走向马车的她,依旧是曾经感性的女人,会笑会哭会喜会闹。宋家很普通,但正是这份普通平凡,才能浇灌出这样的宋星遥。她几乎有他一世都不能拥有的那份轻松惬意,即便他再抗拒,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她嫁普通人家,必定能得到截然不同的幸福。

若他未归,他们就此错过,各寻彼此天地,也许会是不错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