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是在泥潭里见惯是非,自小摸爬滚打的人,惯于变通下却也藏着一丝顽强的烈性,这个泼辣刁钻的女人在久病卧床的儿子面前手足无措,她面庞艳丽,却笑中带泪,抱着李顽像托着片纸,压根就不敢用力,想给儿子唱歌,又怕把他教坏,绞尽脑汁后发现她好像什么都教不了李顽。

好在她惯于做小伏低,讨人同情。

李顽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身上溃烂的脓疮又痒又疼,他听见娘亲在对每个路过的下人苦苦哀求,给我儿子请个大夫吧,求求了,求求大少爷,求求夫人,求求大叔,求求二叔,求求二夫人。

自打李顽有记忆起,他娘亲便一直在求人,所以李顽最不怕被人欺负,最不怕求人,最擅长的就是讨好卖乖,在李顽眼里,面子和气节是不值得一提,能舍弃的东西。

第一天从学堂回来时曹懿问他,是否被人欺负挤兑,李顽“唔”了一声,朗声道:“没有啊!”

曹懿不信,第二天悄悄跟过去,发现李顽确实没被人欺负,而是压根就没人理他,大家各玩各的,孤立李顽这个格格不入的外来户,但李顽也不恼,只笑眯眯地跟在他们身后,有活干时才想到这个逆来顺受的病秧子,使唤他去洗笔倒水。

李顽一一照做,回到家后曹懿又问他,受人欺负没有。李顽表情不变,无辜道:“没有啊。”

曹懿瞥他一眼没说话,只揽着李顽,手把手教他写字。

从前抢枣抢不过别人都要回来跟曹懿哭鼻子撒娇的人,如今受这样的委屈,却又一字不提。李顽日日跟在他们身后,不争不抢不出头,以“跟班”的身份被接纳,有次一行人到紧挨着学堂的后山中去抓野鸡吃,那鸡风餐露宿,跑起来虎虎生风,一行人撵在后头,李顽更是气喘吁吁,叫他们别追啦,得想个法子,继而去找师娘要把小米撒在野鸡常出没的地方。

李顽主动道:“我身体不好,跑不快,不机灵,你们抓吧,省的我拖后腿,这抓来的鸡我也不吃。”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满意得很,一行人成包抄之势,只等野鸡自行落网便来个瓮中捉鳖,野鸡咕咕叫着走入,警惕观察四周,啄没几口,便被四面八方窜出来的人吓一跳,瞬间无处可逃,压了个结结实实。

李顽站在一旁,看他们你扑我我扑你,叠罗汉似的压着,大费周章就为只鸡,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同龄人张牙舞爪的丑态。

抓鸡要吃,要吃便要杀,无人敢杀鸡,最后还是弱不禁风的李顽捡块石头,一手掐住鸡脖子,只听“嘎”的一声鸡叫,鸡翅膀扑闪两下,彻底不动,李顽手起石落,照着鸡头来了个痛快。

李顽转身,掂着只吊脖子死鸡,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这拔鸡毛什么的,实在没干过,还是哥哥们来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李顽的建议下分工合作,借锅,煮水,捡柴,拔鸡毛,摘野蘑菇,锅盖一掀香气扑鼻。这到分鸡的时候又出问题,谁都想吃又滑又嫩的鸡大腿,不愿被分到干柴无味的胸腹,然而都有私心,是谁来分都不公平,自然而然想到李顽,李顽不吃,当然也最公道,干脆让他来分。

李顽故作苦恼,只好提议谁出力多,谁就吃鸡腿,其中一人重重哼一声,不高兴地看着李顽。

这人正是当年小巷中买蚕豆,说让李顽求他就给他吃一个的人,他看不惯李顽逆来顺受毫无气节的做派,见李顽一来书院,便带头孤立他,这下话语权在李顽手中,肯定要借机报复。

谁知李顽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笑,等欣赏够对方眼中的委屈、愤然、不服气,才拍一拍手,朗声提议:“他最辛苦,拔鸡毛这活又臭又累,不如就这次就把鸡腿给他吧。”

李顽看着他眼中的惊讶,心想给他吃块烂肉这种低级报复有什么意思,要的就是他记住这一刻的提心吊胆,明白风水轮流转,以后看见他李顽就得客客气气的。

自此书院中,无人再敢把李顽不当回事,李顽也交到第一个朋友。

齐家小公子,学啥啥不会,吃啥啥不剩,本是请先生到家来教,无奈脑子实在比不上家中兄长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什么也不再自取其辱,干脆来到这学堂中,当矮子里的高个,后又跟李顽厮混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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