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顾培看着谢洛生身上穿的白大褂,道:“洛生,你在这里?”

谢洛生将钢笔扣在口袋,说:“嗯,我在这里上班。”

顾培还是头一回见谢洛生穿着白大褂的模样,他母亲和谢洛生的母亲是手帕交,二人自小相识,年前顾培曾约过谢洛生几回,谢洛生不爱凑热闹,推了两回,顾培是沪城纸醉金迷里长大的纨绔,却也不是傻子,各有各的路,他们路不同,二人便慢慢淡了下来。

顾培有些不自在,谢洛生道:“你怎么在医院?”

“老爷子在这儿住院呢,”顾培摸了摸鼻尖,说,“年纪大了,心脏出了点问题。”

谢洛生了然,道:“伯父还好吗?”

顾培笑了笑,说:“做了个手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洛生说:“那就好。”

二人寒暄了两句,顾培不知说些什么,目光转了两圈,道:“洛生,等老爷子出院,我们也要走了。”

谢洛生愣了下,道:“去哪儿?”

“港城吧,”顾培无所谓道,他压低了声音对谢洛生说,“我听人说,北平要守不住了,日本人迟早要打到沪城,洛生,趁现在能走,尽早走吧。”

谢洛生呆了呆,没有说话,顾培说:“你爸妈和你哥不是在港城吗?老爷子有路子弄了几张机票,”他顿了顿,看着谢洛生,“我们可以带上你。”

“到时候你去了港城,就可以和你爸妈团聚了。”

谢洛生看着顾培,说:“就这么走?”

“洛生,你别这么看着我,”顾培叹了一声,道:“不走能这么办?走了,换个地方还能潇洒过日子,留在这儿……谁知道日军什么时候打过来,我可听说日本人简直不是人,凶残得很。”

谢洛生沉默了片刻,道:“顾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顾培哪儿不知道他的意思,说:“洛生,你别犯傻,你就是个医生,现在多少人想走还走不了了呢。”

谢洛生笑了笑,说:“我晓得的。”

他拍了拍顾培的肩膀,说:“要是你们去了港城,代我探望一下我父母。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走了。

顾培看着他的修长挺拔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茫然。

七月末,北平、津门相继沦陷,战火的硝烟如阴云笼罩着整个沪城。

八月初的时候,丁默山死了。他是在离开顾园回家的时候死的,连车带人,活生生被炸死在家门口。宋老知道消息的时候,惊怒交加,当场昏厥送进了医院。

商会一下子变得群龙无主了。

一到八月,天气闷热得不像话,谢洛生睡不着,靠在床头看了许久的医学文献依旧没有半点睡意。容述还没有回来,他看了眼床头的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丁默山一死,宋老进了医院,商会彻底乱了套,容述连着两天都没有回家,只来过电话,叮嘱青姨做些消暑的吃食,要谢洛生好好吃饭。

谢洛生那时正在医院,话是回容公馆后青姨转述的,他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

他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想将床头灯关了,可盯着灯看了半晌,又收回了手,由它亮着了。谢洛生辗转难眠,一闭上眼,倏而是丁家灵堂上停着的棺椁,一会儿是北平的战火,折腾了不知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谢洛生只觉身边挨上一具带着水汽的躯体,下意识地靠近了,咕哝了一声,“容叔叔。”

谢洛生还往对方脖颈间蹭了蹭,闻着了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过了几息,直接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容述正看着他。

容述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接着睡吧。”

谢洛生一眼不眨地看了片刻,伸手搂住容述的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容述被他黏人的样子逗笑了,神情变得放松,道:“丁默山死了,宋叔不在,商会有些事情需要人处理。”

谢洛生想起横死的丁默山,沉默了须臾,说:“容先生,身边多带几个人吧。”

“嗯,”容述应了声,又道,“我安排了两个人接送你。”

谢洛生小声说:“谁能打我主意?我就是一个小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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