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亲昵热乎的语气,有几分少年的轻快,不会惹人厌,好像再正常不过。

指尖却不经意地碰上了滑腻的脖颈,杨贺一僵,猛的偏头躲开,却扯得腰臀新伤,疼得哼了声,冷汗涔涔。

季尧手指停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无措地叫道:“公公……”

杨贺过了一会儿,才压下痛意,声音微哑,“奴才没事,殿下先回去吧。”

季尧沮丧地噢了声,见杨贺不看他,又说:“对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脚。”

杨贺这才抬起头看着季尧,轻轻地对季尧笑,“不怪殿下。”

季尧盯着他不自觉泛了红的眼睛,没想到,这人对别人这样狠毒,自己却这么怕疼。季尧松了口气似的,说:“那我回去了。”

杨贺说:“殿下慢走。”

季尧杵在床边,给杨贺掖了掖被子,像个索要糖吃的孩子,黏人地说:“公公好了一定要来看我。”

杨贺道:“好。”

季尧这才心满意足。

第9章

年关的时候,宫灯都换了红的,看着很是喜气。过年那几天,风雪骤来,鹅毛大雪好像要将宫闱换个新模样来迎接新春。

杨贺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就大好了。日子一日一日地往前走,内官监奉了皇帝的令,修建太后陵墓,和杨贺记忆里的并没有偏差。康平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外,无暇再管宫中事宜。

正月的时候,太后的身体果然不行了,太医整天都守在太后宫里,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大声说话。

整个宫里透着股子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杨贺心情却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好——他在等太后薨逝。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后驾崩后的第二天,内官监修建的太后陵墓内里石柱崩塌,压死了几个进去修整布置的宫人。事涉太后陵墓,皇帝龙颜大怒,当即着锦衣卫,司礼监立案彻查。再后来,康平被赐死。

康平死后,原内官监被康平打压已久的掌印太监掌了权,又一年,杨贺才将内官监握在手里。

如今不一样了,杨贺想。

无论是司礼监也好,内官监也罢,如今位高权重的那些人,后来都在他手里死的死,降的降,他知道该怎么和那些人周旋。

杨贺波澜不惊地算着日子,抬起头,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后初晴,太阳挂在当空,红墙琉璃瓦,檐下冰棱剔透生光,漂亮地晃眼。

突然,他看见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蹲着好像在看什么,玄色袍子贵气,描了精致的金色龙纹,身份不言而喻。

杨贺心头一跳,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奴才见过陛下。”

季寰拨了拨叶子上将化不化的白霜,懒散地说:“起来吧。”

杨贺慢慢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帝王,皇帝偏过头,认出了他,嘴角提了提,说:“是你啊。”

“这霜倒是剔透漂亮,可惜,见了光就要化了。”

“陛下若是喜欢这霜,奴才这就去收集一些,拿冰镇起来可以放好久呢。”

季寰说:“草木荣枯,冰雪消融本就是常事,就如人之生老病死,就算朕是帝王,也强求不来。”

他语气透着怅然,杨贺抬起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复杂。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单独这么近地和皇帝相处。

上辈子的季寰很宠信杨贺。

太后强势,外戚也盛,太后死了之后皇帝和外戚之间矛盾丛生。那时杨贺已经掌了内官监,是天子近臣,深得帝王信任。

他帮皇帝剪除外戚,打压太后旧臣,是皇帝手中一把最锐利的刀。

就连锦衣卫,后来都被杨贺攥在了手里。

偌大朝堂成了一言堂。

慢慢的,皇帝也不再管朝政,终日在宫里种花遛狗,今天画丹青,明天是木匠,唯独不像个皇帝。

兴致来了,拉着杨贺看他种下的小花儿发芽,守着蛹里的蚕破茧而出,越发玩物丧志。

临到皇帝驾崩,季寰都没对他说过什么。

季寰突然说:“为何这般看着朕?”

杨贺猛的回过神,躬着身道:“奴才无状,一时失态——”

季寰笑了笑,说:“罢了,朕乏了,回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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