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难嫁_

杜益山一笑,“三十六年,年头是不短了。您家里如今也是儿孙满堂,再在我府里管事,也的确是委屈了些。这么多年,想来您也倦了,早想回家去含饴弄孙,享一享天伦之乐。”

杜益山话止于此,便不再往下说了,杜清元却听得周身发凉,冷汗也冒出来了。

他今日交帐不过是个试探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想撂挑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替杜府管家,里外都是一把抓,杜益山的父亲是个怪人,整日钻研黄老之学,说起炼丹弄药他就在行,若说起田里打多少粮食,铺子里出多少利息,杜父是一窍不通,所以杜家大大小小的产业,一直都是杜清元管理,大事小情也都是他拿主意。

府外是如此,府里就更不用提,杜母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为人端庄有余,精明不足,府里又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姨娘们,她嫁进门就受气,根本压不住台面,内宅里说是杜母管着,其实暗地里,杜母早把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推给了杜清元,这么多年,杜母每年按常例看一遍帐本,其余时候一概不过问,偌大的杜府,做主的竟然是个管家,说起来也有几分可笑。

人就怕定错位,杜清元在杜府的位置独一无二,这么多年下来,他嘴里说着不能倚老卖老,可心里面却一直打着小九九。说没有私心是假的,说他没有暗地里捞好处就更是假的。杜父去世后,杜益山又去了边关,常年不回来,府里人口简单,出的少进的多,每处划拉一把,就够杜清元活得滋滋润润。

杜益山此次回乡,杜清元一直就没放在眼里,杜益山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少年时家里的姨太太们斗法,有好几次暗害杜益山,都是他想法子救了下来,不然杜益山哪能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杜益山尊敬他,杜清元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凭这点,杜清元觉得自己就能在这个家里再横行二十年。

可没料到,杜益山尊敬是尊敬,却一点情面都不讲,对他这个傻子都看得出来的试探连个面子上的客气话都没讲,直接开口就说出让他回家含饴弄孙的话。笑话,他去含饴弄孙,不但杜家的好处一点都捞不着了,还平白的给了自己脸上一个大耳帖子,让他今天怎么出这个府门,以后还怎么见人。

杜清元急得面红耳赤,阵仗都摆出来了,现在后悔也晚了,干笑数声,正不知如何收场,就听杜益山笑对韦重彦道:“重彦,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杜叔收拾一下,趁今日天儿好,立刻备船送他回家。”

韦重彦答应一声就要下去,杜清元再也装不下去,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哭道:“老奴舍不得少爷,少爷才刚回来,就要赶老奴走,好叫老奴寒心……”

杜益山冷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惦念了多年的人,心里当做亲人的人,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他可以从心里去尊敬杜清元,可以把他当做父亲或叔父一样孝敬,但前提是这个人没有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起不良心思,不会见了杜家的家业就眼红,明明是贪恋杜家的家财和声望,却表现得一副仁义道德,像自己多对不住他似的。

昨日的温情消失贻尽,杜益山心中一片冰冷,对这个家的好感彻底没了踪影,他冷着一张脸,将杜清元扶了起来,“杜叔,我叫您一声叔叔,是心里真拿您当叔父对待。您有事只管明言,就算想要杜家的家业,只要是您合理应得的,我也二话不说的给您。您不该仗着我顾念昔日之情,就以此来拿捏我。这是第一次,但愿也是最后一次,否则杜家可用不起您这么大排场的管家!”

杜清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一阵臊一阵,整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简直不能看。

他满脸愧色,杜益山也觉不忍,不再多说,让他把帐册留下,其余东西都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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