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可。”朱厚照颔首,“张伴伴,取舆图来。”

  “奴婢遵命。”

  张永应诺,转身几步快走,取来收在暖阁中的舆图。

  因图纸过大,超过整张御案,干脆铺到地上。

  “陛下,此一线乃我朝边镇,此地现为鞑靼占据,西北即是瓦剌,兀良哈三卫处辽东,同女直各部毗邻。其互相交通,又互为牵制”

  杨瓒托起袖摆,指尖扫过舆图,大略点出各部所在。

  “现今鞑靼诸部内讧,瓦剌和兀良哈前后围攻,乌斯藏等部也趁机出兵,意图抢占草场。草原乱局既成。”

  只是还没到最高峰。

  “以臣之见,不妨再添一把火。”

  “添一把火?”

  朱厚照微顿。

  “杨先生之议,可是出兵?”

  “非也。”

  杨瓒摇头,轻笑道:“陛下读史,当知汉时推恩。”

  “朕知。”

  “太宗朝时,草原诸部臣服,部落继承,汗位更迭,必敕出朝廷。”

  敕令?

  朱厚照先是微愣,旋即蹙眉,隐约有几分明悟。

  杨瓒再接再厉,继续道:“今鞑靼势弱,瓦剌兀良哈联合出兵,草原生乱,局势打破。朝中上请陛下安抚,亦是老成之谋。不若顺势而为。”

  “如何顺势?”

  “回陛下,鞑靼诸部为小王子强权收揽,定心存不服。今随阿尔秃厮生叛,多各揣心思,如散沙一盘。独伯颜部及其附庸,凝聚力仍在。臣请陛下下旨,封其附庸部首领为额勒,并赐草场。”

  念头闪过,琢磨出杨瓒的用意,朱厚照嘴巴张大。

  “臣闻可延汗儿子不少,孙子更多。如朝廷下旨,许其为首领,可每年朝贡,纵有人能够识破,亦有人会动心。”

  财帛动人心,权利更甚!

  “至于瓦剌,臣听闻,其首领年迈,长子次子接连战死,仅余不足弱冠的幼子,切体质孱弱,轻易不能服众。而首领的几个兄弟,却是能征善战,均为壮年。”

  说到这里,杨瓒忽然停住。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言,朱厚照自己就能想明白。

  自幼跟在弘治帝身边,接受帝王教育,通读史书,见多尔虞我诈,如何让瓦剌乱起来,当是得心应手。

  朱厚照身为独苗,没有亲兄弟,堂亲并无野心,尚有藩王预备造反。

  可延汗的儿孙,瓦剌首领的兄弟,岂会甘心屈居人下。

  草原部落的汗位更迭,向来不缺杀戮。

  手段用得好,无需明朝派兵,草原的战斗自将升级。

  此消彼长,明朝边境,至少将得三十年太平。

  更妙的是,此举能堵住朝臣的嘴。

  请朕安抚,朕照做!

  只不过,安抚的是谁,用什么方式,都是朕说得算。

  “善,大善!”

  杨瓒的提点,给朱厚照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名义上,草原诸部都向明朝“称臣”。

  自太宗朝后,这个“称臣”已成鸡肋。不过是各部要钱请赏的借口。

  然而,换一种眼光,另选一种方式,鸡肋也能砸出骨髓。

  朱厚照盯着舆图,视线从瓦剌转向鞑靼,再到兀良哈,乃至女直各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杨瓒立在一旁,没有出声打扰。

  历史常偶然同必然掺杂。

  找对施力点,轻轻一推,貌似不可撼动的墙垣,也会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崩倒坍塌。

  杨瓒此计,技术含量并不大。不客气点说,完全是摆在桌面的明谋。

  偏偏准头极好,直中对手七寸。

  知道是陷阱,是圈套,是深坑,仍会前赴后继,冒着崴脚断腿的风险,闭着眼睛往里跳。

  对此,杨御史唯有摊开双手,无奈表示,权势动人,实非小生之过。

  正德二年,十一月癸卯

  天子下旨,敕封瓦剌鞑靼诸部首领。并遣行人司行人往草原,宣示上恩。

  此时,距鞑靼遣使不过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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