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事实上,非是张铭顾鼎败家,将战马充作驽马,实是出于无奈。

  边民本就不多,战事一起,除军户贴户,多数选择南行。就算留在边镇,也不会赶往镇虏营。

  鞑靼攻城时,边军营卫死战不退。

  战后清点,死者上千,伤者无算。役夫贴户几乎死伤殆尽,边民男丁十去六七。

  不用战马,难不成让妇人孩子拉车?

  为巩固城池,修筑地堡,就算被言官弹劾,也顾不得那么多。

  故而,刘瑾一行进城,见到的便是老人运木,战马拉车。妇人和半大的孩子挑着扁担,运送食水。

  少数行动自如的伤兵,无需轮守,纷纷抓起缰绳马鞭,主动帮忙。

  朔风寒冷,碎雪扑面。

  城内的工地上,人声不绝。

  战争的阴影仍未散去,失去亲人的哀伤依旧留存。但为生者,总要咬紧牙关,努力活下去。

  中军大帐前,仅四名守卫。

  大纛之下,两名绯衣官员正侧头,低声说着什么。

  脚步压过积雪,吱嘎声起。

  两人抬头,先看到紫色的圆领葵花衫,其后是托在手中的黄绢,最后才是刘公公皱成一团的脸。

  摆出这幅表情,不能怪刘瑾。

  一路之上,刘公公始终想着要避开杨瓒,宣旨之后,立即上车走人,绝不给对方“私聊”的机会。

  结果呢?

  没进大帐,就对上杨佥宪的笑脸,目光颇有深意。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刘公公打了个哆嗦,泪流成海。

  怕什么来什么。

  希望就是用来粉碎。

  被姓杨的盯上,当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位公公一路辛苦。”

  杨瓒笑得亲切。

  丘聚袖着手,乐呵呵还礼。刘瑾嘴里发苦,硬挤出一个笑脸。

  “咱家有礼。”

  “张总兵在外巡视,顾总兵现在帐中。”

  杨瓒抬起右臂,请两人进帐。

  不只张铭,顾卿昨日率骑兵出城,至今未归。

  草原传回消息,徐氏商人带着力士,寻到阿尔秃厮部营地。借别部附庸的铁器和牛羊,同部落首领搭上关系。

  依计划,正游说对方,同明朝合作,寻机找伯颜部的麻烦。目的为拖住伯颜小王子,让他没机会到边镇找茬。

  只要阿尔秃厮点头,粮食、茶叶、布匹,甚至是金银丝绸,都可作为犒赏。

  换成其他鞑靼部落,事情未必可行。

  阿尔秃厮部则不然。

  先叛瓦剌,后袭别部,捅盟友刀子,眼睛不眨一下。

  这样的部落,一切只看利益,实打实的脑后生反骨。给出的价钱合适,不愁不上钩。

  对方不答应,问题也不大。

  只需将别部的事情传出,顺带提一提阿尔秃厮对伯颜的不满,事情照样能成。

  火是明军放的,人却是阿尔秃厮杀的,东西也是后者抢的。

  事实如此,抵赖不掉。

  真假掺半,足令伯颜小王子生出警惕。到边镇打谷草,也要时刻担心背后,预防被人袭营。

  乐观估计,消息传出,四月前,伯颜部应不敢南侵。努力一下,拖到六月乃至秋收,非是不可能。

  如果能让草原生出内乱,自然更好。

  互相砍杀,打谷草的骑兵不上百,边镇卫所都能应对。

  名义上,顾卿领兵外出巡逻,实则沿汤河北上,深入草原,寻找阿尔秃厮营地。

  此举的确冒险。

  但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对方已经心动,必须走上一趟。同时,可借机绘制舆图,策划出最佳的进军路线。

  风水轮流转。

  现如今,明军只能被动防守,无法出塞。岂知将来不能麾师北上,饮马草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刀锋未指,舆图先备。

  杨瓒信不过徐姓商人,却相信同行的力士,更相信顾伯爷,即使客场,照样人挡shā • rén ,佛挡灭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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