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谢丕忙招手,道:“帮为兄看看,这一步该怎么走?”

  室内点着火盆,官帽上的碎雪瞬息融化。

  解开领口,除下斗篷,杨瓒走到榻边,俯视错落的棋子,绞杀成一片的战局,不禁摇头。

  “于棋艺一道,小弟实不精通。”

  “贤弟莫要谦虚。”谢丕道,“家父少有送人石棋,李阁老指点更是难得。这些时日,贤弟的棋艺,总该有几分精进。”

  “这个嘛——”

  杨瓒拉长声音,眼珠子转转,单手托着下巴,嘴角微翘,道:“兄长这么说,小弟也不好推辞。就此局而言,胜实难,和局则易。”

  “哦?”

  谢丕兴致大起,顾晣臣也坐直了些。

  “贤弟不妨落子,让为兄一观。”

  “两位兄长不怪?”

  “自然不会。”

  “好。”

  杨瓒走近半步,眸光微闪,忽然挥袖,将盘上棋子尽数扫落。

  “如此,不输不赢,是为和局。”

  谢丕:“……”

  顾晣臣:“……”

  是他们伤得太重,产生了幻觉?

  “兄长?”

  杨瓒侧头,看看谢丕,又看看顾晣臣,请他落子,已经照办,为何这般表情?

  “贤弟果真大才。”

  “多谢兄长夸奖。”

  “……”他是在夸吗?

  棋子散落,棋局无法继续。

  谢丕无奈,只得请杨瓒坐下,亲自倒一盏热茶。顾晣臣伤得最重,脸色苍白,已有些精神不济。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杨瓒没有支吾,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来意。

  听罢,谢丕顾晣臣互相看看,都现出苦笑。

  “两位兄长可是为难?”

  “贤弟所言,为兄也曾想过。”谢丕道,“然名单已经拟定,依贤弟之意,顺序的确可改,人却不能划去一个。”

  放下茶盏,杨瓒知道,谢丕语意未尽。

  “小弟愚钝,兄长何妨尽言?”

  “罢。”谢丕长出一口气,铺开名单,点出中间几个名字,开始为杨瓒解释。

  “延庆知州是兵部左侍郎同族,永宁知县与大理寺少卿连宗,平谷知县同工部郎中是姻亲,昌平同知乃鸿胪寺卿之婿……”

  随谢丕讲解,杨瓒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同窗,同宗,同乡,同榜,同科。翁婿,连襟,表亲。”

  “朝中地方,千丝万缕,牵连不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说到这里,谢丕顿住,捏了捏额角,无奈之情更甚。

  “狭西总制,巡抚都御使杨一清,贤弟可曾听过?”

  “确有耳闻。”

  “弘治十五年,鞑靼叩边,杨都宪与大同总兵官联手退敌,斩首三百。战报和请功奏疏送到朝廷,天子下旨封赏,直拖到弘治十六年七月,赏银才送到边塞,且少去五成。其后,更是连续半年拖延军饷,险闹出哗变。”

  “弘治十七年,鞑靼再次叩边,战果不及前次,同是杨都宪上疏,封赏的银两布匹两月后即送到,且一两不少。之前拖延的饷银,也补发三成。”

  话至此,只剩一层窗户纸,轻轻一触,就能捅破。

  “两份奏疏,区别只在几个名字。”

  轻飘飘一句话,犹如山重。

  压在心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子封赏,需下六部施行。杨贤弟也看到,如不是晋地送来粮食伤药,镇虏营和墙子岭都将断炊,营中的伤兵也将十去七八。”

  “圣意不可违,却能拖。”

  “内库封赏,只能偶尔为之。边塞平稳,军饷发放,仍需户部光禄寺。”

  杨瓒沉默,顾晣臣亦然。

  谢丕嘴里发苦,终坚持道出全部。

  “如先时所讲,你我终将归京,边塞之事仍需交由他人。我知贤弟不满,我又何尝愿意。”

  “然好心未必能做好事。”

  “情况如此,你我位卑职轻,能做的,仅是回朝之后,尽量为将官奏请封赏。余下之事,实是无能为力。”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