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杨瓒尽量坐直,始终僵着表情,目不斜视。

  走到城门口,看到揪掉一把胡子的李大夫,到底没能忍住,双手捂脸。

  这今后……没法做人了!

  顾晣臣打马,走到谢丕身侧,开口道:“顾同知与杨贤弟果真莫逆。”

  仅是莫逆?

  谢丕双眼微眯,沉思的表情,不似谢迁,反像极了李东阳。

  正德元年,十二月丁巳,明军同鞑靼战于蓟州镇虏营。

  是役,明军斩首两百八十三级,降者四百六十一人。俘虏鞑靼万户,千夫长,百夫长共九人。得战马八十九匹,弓箭弯刀帐篷不计。得印章一枚,上刻亦卜剌字样。

  明军战死六百七十七人,伤者近千。

  战报送还京城,天子下旨,奖赏与战官兵。

  总兵官之下,论功得银。

  “伤者赐药,死者恤其家人。斩首两级,升一级。斩首五级以上者,赏赐加倍。”

  内阁拟旨,户部兵部加印。战报抵京到旨意发出,满打满算不足五日。

  如此快的办事效率,实在少有。

  天子却是咬着米糕,半句夸奖也没有。

  不是朕下狠手,杀鸡揍猴,能有今天?

  好商好量,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孤行一意。鞭子甩下去,看你还鼻孔朝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既是吃硬不吃软,还想听好话?

  做梦去吧!

  北疆传喜,朱厚照发出“暴君”之言,神京城的官员老实许多。可没等熊孩子舒心几天,金陵却出了大事。

  十二月戊午,应天府忽遇暴风雷霆。

  孝陵白土冈,连落三道闪电。山石崩落,一株百年古木被击中起火,殃及四周,建筑木料俱被火焚。

  大火照亮夜空,浓烟两日不去。

  古人笃信雷电之说,孝陵被雷劈,更是非同小可。

  南京都察院及十三道御史如打了鸡血,当即上疏谏言,直指天子。

  奏疏送到京城,新任通政使差点没晕过去。

  这是不想活了?

  想死也别带累旁人!

  消息瞒不住,也压不下。

  内阁三位都没批蓝,奏疏直接递到天子面前。

  如通政使所料,看过两行,朱厚照黑了脸,放下米糕,当场掀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心难测

  

  乾清宫内,仿佛台风过境。

  立灯歪倒,瓷盏碎裂,奏疏散落一地。

  一只雕刻青龙出海的笔筒,砸落玉阶,沿着石砖,骨碌碌滚到墙角,磕出两道裂纹,方才停住。

  朱厚照犹不解气,抓起巴掌大的三足铜鼎,直朝盘龙柱砸去。

  砰的一声,铜鼎倒载,香灰洒落,瞬息腾起一片烟气。

  殿中宫人中官,都吓得脸色青白,噤若寒蝉。胆子小的,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谷大用北上,刘瑾接位,与张永同在御前伺候。

  平日里,两人互看不顺眼,得空就互别苗头,以眼交锋,出言讥讽,还曾闹到朱厚照跟前。现下,都是低着头,诚惶诚恐,装起鹌鹑。

  天子怒成这样,别说斗气,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殿内动静,禁卫同样头皮发麻。明知怒火喷不到自己身上,还是禁不住后颈发凉。

  圣上离京数日,自皇庄折返,威严更胜往昔。以雷霆手段,处置一批六部官员,更显龙威难测。

  御前伺候的中官宫人,越来越猜不透天子的脾气,更不用说内廷禁卫。

  唯一能摸准“龙脉”的,正在北边对敌,想求援,也是鞭长莫及。

  这个关头,南京又开始闹腾,借孝陵遇闪电生事。奏疏送进宫中,天子大发雷霆,怒火烧起来,一时半刻恐难熄灭。

  照愤怒程度,不烧死一两个,绝不会干休。

  不可能?

  诏狱都快住满了。

  对比光禄寺和户部官员下场,没有什么不可能。

  不是北疆战事正急,又有阁老进言,不宜此时发配,恐旁生枝节,甭管事发前是几品官,都要戴枷上镣,流放北疆,戍守边镇,吹风饮雪,和鞑子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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