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烛火轻摇,焰心炸裂,噼啪乍响。

  杨瓒看看顾卿,再看看瓷勺,张嘴也不是,不张也不是。

  “同知,这有点不妥……”

  话到一半,汤已送入口中。

  鲜味沁入味蕾,咽下去,再张口,又是半勺。

  三勺之后,杨瓒认输。主动拿起竹筷,挑起细如发丝的长面,送入嘴里。

  高汤的鲜味,面条的劲道,熬至酥软的牛肉,碧绿的青菜。点些醋,顿时胃口大开。整整一碗,连汤带面,全部下腹。

  杨瓒放下筷子,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肚子撑得滚圆。擦擦嘴,盯着空掉的大碗,不敢置信,自己竟吃了这么多。

  果然近朱者赤。

  和饭量大的人相处,胃口也会不自觉增大。

  “用好了?”

  “恩。”

  杨瓒点头,抛开体统,开始在室内踱步。

  吃得太多,积蓄消食。

  顾卿看得有趣,没有出声,收好食盒,送出门外。

  无需唤人,即有长随来取。顺带送上热水布巾,自外合拢房门。

  杨瓒继续踱步。

  吃太多,当真撑到了。

  顾卿摇摇头,等他净过手面,将他带出室内。

  圣祖高皇帝有明令,无论文武,官员营造房屋,不许歇山转角,重檐重栱,不许绘藻井。

  伯府营造,严格按照规制,无论厢房楼居,一切从简。

  从外部看,厅堂门匾,无半点奢华。走进内室,看到御赐的字画摆件,祖传的古玩兵器,才会发现,伯府底蕴之厚,非寻常可必。不提同朝的勋贵,宗室外戚也会被甩掉一大截。

  月正当中,繁星点缀夜空。

  银辉洒落,星光正好。

  回廊两侧,不见奇花异木,一株梅树孤零零立在院中,伴着一张石桌,两只圆凳,月光下,别有一番韵味。

  “这株梅树,种下已近百年。”

  “百年?”

  顾卿颔首,引杨瓒步下回廊,行到树旁,单手覆上树干,神情中,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怅惘。

  “长安伯府本为公主府,是仁宗皇帝赐给曾祖母。”

  公主府?

  杨瓒很是诧异。

  单从宅室布局,压根看不出来。最可能的解释,逾制的厅堂楼阁俱被拆除。其花费,足够再起一座宅院。

  月光中,顾卿立在树下,青袍乌发,眉飞入鬓,整个人似白玉雕琢,精致绝伦,却带着说不出的寂寥。

  “我从未见过曾祖母,仅从祖父和父亲口中听闻。”

  顾卿抬起头,视线穿透树顶,遥望天幕。

  “曾祖母极得仁宗皇帝喜爱,同当时的太子,日后的宣宗皇帝,关系甚笃。”

  安静的听着,杨瓒没有出声。

  “顾氏随太宗皇帝靖难,因立有功,得封爵位。曾祖蒙两代天子赏识,得尚公主。”

  说到这里,顾卿收回视线,垂下双眸。

  “后经仁宗宣宗两朝,至英宗朝,王振当道,引土木堡之战,几十万精锐尽丧。曾祖父同当时的英国公,以及五十余名文臣武将,尽皆战死。”

  之后的事,顾卿无需再说,杨瓒都已知晓。即便不知,也能猜到。

  大军惨败,天子为瓦剌挟持。

  兵临城下,以于谦为首,群臣劝服太后,扶立新君,誓不对瓦剌低头。大明的铮铮铁骨,文武的慨然浩气,悲壮,却着实令人钦佩。

  攻不破厚重的城门,攀不上丈高的城墙,鏖战七天七夜,留下一地尸体,瓦剌狼狈收兵。

  英宗皇帝被放回,皇位上坐的却成了郕王。

  兵败问罪,王振已死,同其沆瀣一气的锦衣卫指挥使,被群臣当殿殴死。

  英宗之责,群臣皆知,却不能当真问罪。

  为平天下之口,顾氏同少数武将文臣,名为败军之将,流放戍边,实则成为天子的替罪羊。

  “满门获罪,曾祖母弃公主之尊,以罪官家眷前往北疆,终身未再返回京城。”

  “祖父和父亲戍卫蓟州,连年抵御鞑靼入侵,立下无数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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