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工匠的话过于沉重,在血海拼杀的汉子,也会红了眼圈。

  看着工匠,杨瓒心中刺痛,道:“你且问他,可愿返回家乡。若想回乡,本官可遣人护送。”

  卫军传话,工匠却是摇头。

  “不回了,村子没了,也回不去。”

  “求大人开恩,许小的留居岛上。好歹能有个容身的地方。”

  工匠说着,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的看着杨瓒。

  留在岛上,女子尚有活路。回到岸上,消息传出去,女子定要活不成。

  当初,周指挥使救回的女子,少有被家人接纳。纵使家人不弃,族人也容不下。无依无靠,留给她们的只有死路。

  世人愚昧,女子命苦?

  杨瓒摇头,指尖扎入掌心。仍是那句话,丈夫无能!

  “尔等皆可留居此处。本官亦会遣人至州府,为尔等重办户籍。”

  “谢大人,谢大人!”

  工匠跪地,就要磕头。

  杨瓒忙快步上前,来不及伸手,人已被顾卿扶起。

  工匠千恩万谢,附近的工匠渔人听闻,都含着眼泪,跪地行礼,满面感激。

  杨瓒没有多留,快步离开。

  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面对此情,仍禁不住眼圈泛红。

  “让顾同知见笑了。”

  “哪里。”

  顾卿侧首,眸光微闪。

  “杨佥宪赤子之心,如浑金白玉。同佥宪相交,实为顾某之幸。”

  用词貌似寻常,听着却颇有深意。

  杨瓒眨眨眼,总觉得顾伯爷话中有话。

  想多了?

  皱着眉头,看向嘴角微勾,眼波流转的美人,杨瓒确信,他没想多。

  古人的说话艺术,果然博大精深。

  摸摸耳垂,不烫。

  很好,没脸红,有进步。

  港口处,三艘兵船靠岸。

  周、肖两人站在一处,正低声说着什么。熊指挥使距离五步,抱臂旁观,半点没有参与的意思。

  一身布衣,做渔夫打扮的谢十六,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地上。一同跪着的,还有同样做渔人打扮,却半点掩不去匪气的海贼头目。

  三人身前,并排放着三只木盒。包裹木盒的粗布已经解开,盒盖却被麻绳捆紧。边角处有点点黑斑,俱是凝固的血痕。

  “此人确是谢十六,但盒中首级仍无法辨认。”

  给杨瓒送信之前,已有番商认出三名匪首。

  周指挥激动过后,陷入重重疑惑。

  非是几人过于小心,实是谢十六狡猾,远远超出想象。十艘兵船,近四十艘运粮船,两千卫军,搜索这些时日,几乎将周围海岛翻遍,也没寻到几人踪迹。

  周指挥等遍寻无果,甚至开始怀疑,谢十六已乘船远遁,潜逃爪哇等岛国。或是避开官兵耳目,逃亡倭国,同倭贼联合。

  设想过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此人会主动投案,更带来许光头首级。

  杨瓒赶来之前,三人轮番审问,谢十六始终闭口不言,摆出架势,钦差不至,绝不出声。

  周指挥使要用刑,被肖指挥使拦住,拉到一旁劝说。熊指挥使扫两眼,抚过颌下虬髯,无声冷笑。

  为争功,三人本就不睦。

  剿匪的奏疏已经递送入京,没有更改余地。抓住谢十六,灭除浙海最大一股悍匪,堪比弥天之功。奏报朝廷,计功行封,金银不提,官位至少升上一级。擢升五军都督府,由地方调入京师,也不是不可能。

  功劳摆在眼前,唾手可得。三人都有些红眼,只是有人善于隐藏,有人已是急不可耐。

  谢十六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在意生死。

  偶尔,有被海盗抓来的工匠和渔人走过,才会抬起眼皮,扫过两眼。

  杨瓒到时,周指挥使怒气未消,却不再嚷嚷着用刑。肖指挥使神情微缓,熊指挥使依旧是冷眼旁观。

  “诸位,杨某来迟。”

  没急着审问谢十六,杨瓒拱手,同三位指挥使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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