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朱厚照性子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却不是不讲理。

  周成本以为会受到训斥,心中打鼓。不想会是这个结果,不由得双眼瞪大,愣在当场。

  申时中,风起云布,天空开始飘雪。穿着夹袍,也抵不住寒意沁骨。

  周成愣着不说话,张永不得不出声提醒:“周助教,雪渐大,何时方能操演?”

  不操演,也该找个地方给天子挡雪。这样傻愣愣的站着,半句话不说,任由天子站在校场,风吹雪打?

  周成当即回神,却没理会张永,只是弯腰谢罪,请朱厚照至厅中避雪,直将天子身边的中官全部视作空气。

  张永差点气歪鼻子,谷大用当即黑脸,看向周成的目光很是不善。

  杨瓒终于确定,周助教看不惯他,非是他因,八成是他和厂卫走得近,几番被言官,更被斥为奸佞。

  只不过,天子面前,公然蔑视上官,给殿前中官没脸,该说耿直过头,还是傻到冒烟?

  不管对错,处事单凭好恶,一切摆在面上,这样的性格实在不适合行走官场,太容易得罪人。

  难怪年近半百,仍是从八品。

  一行人被请入厅内,有学中杂役燃起火盆,另有文吏送上热茶。

  厅门没有关严,能听到北风呼啸。

  偶尔有几片雪花飘入门缝,不到几息,即融成青石上的点点水斑。

  茶水苦涩,水面飘着碎末,难以入喉。

  饮了一口,杨瓒便放下杯盏。

  古人说的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才几日,连喝茶都开始讲究。

  谢丕和顾晣臣同样蹙眉,没有再碰茶盏。

  朱厚照倒是不介意,却被张永和谷大用拦住,从随身荷包中取出方口金杯,不用茶叶,只倒热水,又取出两包豆糕,竟还带着温热。

  “陛下正用膳食方子,院正有言,不宜多饮茶。”

  话说得合情合理,朱厚照点点头。

  张永移开茶盏,直接递至周成跟前,笑道:“劳烦周助教,这样的茶也能找来。”

  这话听着不对,周成脸色微变。

  张永又道:“咱家记着,内库每年都有银钱送至武学,专为应对杂事,货买茶食。陛下登位之后,几番厚赏武学,咱家没记错,两淮进上的贡茶可是不少。”

  点到即止,张永笑着退开,压根不给周成反驳的机会。

  上月刚赏下贡茶,这月就只剩茶末?

  故作节俭也好,实为贪墨也罢,总之,钉子埋下,即使天子不在乎,谢丕等也不会待见此人。

  杨瓒忽然有些同情周成。

  得罪天子身边的近侍,还是张永这个级别,周助教当真可以辞官告老,回家荣养了。

  周成显然还没意识到惹上大麻烦,亦或是在武学日久,习惯压制旁人,对张永愈发不屑,明知有坑,也不开口争辩。

  不只杨瓒,谢丕和顾晣臣的目光都闪了两闪。

  对视一眼,谢郎中和顾司业交换意见,既奉敕令掌事武学,总要有所作为。周成掌事日久,不出错,也需设法“挪动”。今日把柄送到面前,不抓住,岂非对不起自己?

  谢状元和顾榜眼入朝不过半年,日前方有资格早朝。论处事老练,仍远远高过周成。

  两人要掌事武学,施展拳脚,令天子满意,周成必须离开!

  是回国子监熬油,还是回家种田,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几念之间,谢丕和顾晣臣已打好腹稿,明日早朝之上,必要参周成一本。

  杨瓒专心数着茶末,似对外事一无所觉。

  周成有错也好,没错也罢,离开早成定局。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官场职场,都是一样的道理。

  一个萝卜一个坑。

  不拔掉周成这个萝卜,旁人如何占位。谢丕和顾晣臣的级别都高过他,既要掌管武学,周助教必须走人。

  又过两刻,朱厚照开始不耐烦。

  厅外终于响起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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