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杨瓒摇头。

  “杨土,我那书童还在这里。”杨瓒喃喃道,“我不能将他一人留下。他胆子不大,怕黑。他还想着回家,还没回家……”

  话到最后,嗓音愈发沙哑,似被石块哽住,几不成声。

  顾卿放开杨瓒肩膀,手背擦过杨瓒的颈侧,拇指撑起他的下巴。

  “我帮你找他。”声音低沉,压过雷声,直入杨瓒心底,“一定帮你找到。”

  “……多谢……”

  模糊道出两字,杨瓒闭上双眼,软倒在地。

  顾卿立即倾身,撑住杨瓒脊背,手臂穿过膝弯,直接将人抱起。

  “大人……”

  门房小心上前,哪怕是认识,也不能就这样把老爷带走。

  “长安伯府。”

  留下四个字,顾卿再不理门房,大步走出正门,将杨瓒扶至马上,翻身上马。

  “伯爷?”

  伯府长史和校尉赶到,顾卿马鞭斜指,道:“不必跟着我,去老侯爷处请良医过府。多留几个帮那门房找人。”

  “是!”

  长史校尉领命,一人驰往侯府,余者纷纷下马,冒雨挖掘垮塌的房梁。

  耗费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被压在断木下的杨土。人伏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脸色青灰,气息全无。

  这一日,皇城四门紧闭,不放任何人进出。

  锦衣卫得到疑犯口供,指挥使牟斌立即进宫请下敕令,严查客栈酒肆,秦楼楚馆,寻常巷陌也不放过。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抓补五十余人,其中不乏朝廷官员的亲戚族人,更有礼部侍郎的家人。

  “天子有敕,敢阻拦者同下诏狱!”

  牟指挥使面沉似水,锦衣卫状如虎狼。

  未几,东厂番役也加入其中,抓捕的却不是朝官亲眷,而是神城中的勋贵外戚。尤其同寿宁侯有过交往的勋贵,无一人能够幸免。

  日暮时分,锦衣卫和东厂番役的抓人行动才告一段落。

  牟斌和王岳同上文书,言明:“此番京师大火,乃不法之徒刻意为之。经讯问,疑有鞑靼奸细同内贼互相勾结,混入京城,寻机生乱。”

  文书之后附有数张供词,证实最先被抓的几名疑犯俱为鞑靼奸细,因祖上犯罪被流放戍边。后被鞑靼掳掠,为保命,甘为贼虏驱使。

  此外,关在诏狱中的番僧确同北边勾结,私下递送消息。结合种种证据,杨瓒那句“鞑靼奸细”当真没有冤枉他们。

  乾清宫中,朱厚照翻过文书供词,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直接抄起镇纸砸到地上。

  天子震怒,伺候的中官宫人噤若寒蝉。

  张永试着开口,非但没让朱厚照息怒,反令怒火更炽。手臂一挥,御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被扫到地上。

  张永和谷大用离得最近,都被墨汁溅到。

  刚刚养好伤,回御前伺候的刘瑾最是倒霉,被笔架擦到,额头又青了一块。

  “陛下息怒!”

  殿中的中官宫人齐齐跪地。

  朱厚照不说话,握紧双拳,用力捶着桌案。

  “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每落下一个字,都伴随着一声钝响。整句话说完,御案都被掀翻。

  “张伴伴。”

  “奴婢在。”

  “你出宫,召杨侍读觐见。”

  “奴婢遵命!”

  张永弯腰退出内殿,顾不得擦掉额头的冷汗,领了牙牌,带上两个小黄门,急匆匆赶往宫外。

  到了地方,当即被眼前的惨景吓了一跳。见锦衣卫正搬起倒塌的梁木,还以为是杨瓒出事,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张公公?”

  张永曾到长安伯府宣旨送赏,伯府长史认出他,出声问候。

  “张公公有礼。这是怎么了?”

  “杨侍读,”顾不得其他,张永一把扎住伯府长史的胳膊,“杨侍读可出了事?”

  “公公放心,杨侍读无事。”

  长史将前因后果道明,张永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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