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

  遇到这种情况,内阁相公翰林学士尚有办法。杨瓒一个七品小官,有名无权,别说训斥,官大一级,都能抬脚将他踩死。

  如天子能赐下铁尺,情况就完全不同。

  手握御赐之物,便是捧着上谕。

  诱惑太子分心,打!

  撺掇太子贪玩,不好好学习,狠狠的打!

  进谗言,将太子往歪路上牵引,往死里打!

  天子强按牛头,杨瓒没法反抗,只能另辟蹊径,为自己寻求保障。无论从哪个方面考量,要一把铁尺均无可厚非。

  手握御赐铁尺,将“夫子”形象坚持到底。无论是谁,杨小探花统统不惧!

  听到不是打自己,朱厚照松了口气。

  弘治帝很快明白杨瓒的意图,当即令扶安开内库,铁尺没有,金尺倒有一把。

  “臣谢陛下!”

  上打昏君下打谗臣,那是传说中的神话。但金尺在手,收拾几个宦官却没有多大问题。尤其是江湖有名的“立皇帝”,是打是抽,是抽个半死还是全死,全看杨编修心意。

  君臣一番奏对,弘治帝又了却一桩心事。放松之下,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榻上。

  “父皇!”

  朱厚照焦急出声,宁瑾立刻遣人寻候在偏殿的太医。

  杨瓒不能再留,被扶安引出暖阁。

  出了暖阁,扶安当面取出一枚牙牌,上刻“文”字,四缘绕以金丝,双手奉与杨瓒。

  “杨编修收好。”扶安道,“此乃内府所制,陛下亲赐。与朝参牙牌同悬,出入宫禁之时,内卫不得阻拦。”

  郑重接过牙牌,杨瓒隔着殿门,谢天子隆恩。

  “杨编修既出诏狱,且不必急着回翰林院点卯。”

  扶安拢着袖子,神情中难掩戚色。

  “明后日当有圣诏颁下,杨编修静待即可。”

  “多谢公公提点。”

  杨瓒拱手,扶安点了点头。到了扶安这个级别,诚心感谢比金银更为实在。

  扶安折身返回,早有中官送来雨帽罩袍。

  收起牙牌金尺,杨瓒戴上雨帽,迈步走出殿门。

  一瞬间,雷声砸落,闪电轰鸣,风雨声乍然入耳。

  驻足石阶,杨瓒转首回望。

  廊檐下,内卫铠甲鲜明,手持长戟昂然而立,风卷不摇,雨打不动,仿佛成为王朝的柱石,与宫殿融为一体。

  殿门忽而开启,一名中官仓皇奔出,脚下打滑,几步滚下石阶。爬起身,顾不得擦去额角血迹,直直冲入大雨之中。

  廊下有中官宫人匆匆行过,紫衫红裙流动,像是映在雨中的虚幻剪影。

  殿门合拢,门轴的吱呀声穿透雨幕,似重锤砸在杨瓒心头。

  压下雨帽,拢紧罩袍,杨瓒步下石阶。

  客栈醒来,殿试面君,同年争锋,点翰林,选同文馆,入诏狱……每行一步,都印证着他在这个时代留下的痕迹。

  驻足雨中,同报讯的数名中官擦肩而过。杨瓒闭上双眼,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百年国祚,中兴之君。

  今日之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东暖阁内,弘治帝仰卧榻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

  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先后诊过脉,都是神情黯然,摇了摇头。

  朱厚照再控制不住泪水,跪倒在榻前,哭声沙哑。

  “父皇!”

  弘治帝微微侧头,艰难道:“父皇见不到你大婚了。”

  “父皇!”

  “莫哭。”抹去朱厚照脸颊上的泪水,声音中满是不舍和遗憾,“父皇本想为你行冠礼。”

  话到一半,弘治帝的气息更加微弱,声音几不可闻,强撑着气息,叮嘱道:“祖宗成法,依高皇帝遗典,祭用素,万不可逾越!”

  “是。”

  “奉孝两宫,束身自修……勤政爱民……亲贤臣远小人,重用辅国之臣,永保贞吉。”

  “儿臣遵训。”

  用最后的力气握住儿子的手,弘治帝硬声道:“后宫不干政,外戚不握权,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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