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末了,师映川不再谈及此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用手按在上面,就忽然对连江楼道:“江楼,你希望这孩子资质极佳么?甚至……像我一样?”连江楼没有察觉到师映川语气中的一丝异样,只是表情柔和地将掌心覆在对方的手背上,道:“平庸也好,天资纵横也罢,都是我们的孩子。”师映川轻叹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希望这孩子……”他忽然又咽口不提,沉默下来,连江楼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身为枕边人,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对方的异常,就将师映川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抚摩着爱侣的背部以作安慰,道:“今日你的情绪起伏很大。”师映川微微一笑,眯起了那双漂亮之极的红眸,此时此刻,他的真实心情远比表面呈现出来的宁淡样子要复杂得多,只道:“怀孕的人往往脾气都会变得古怪些。”

两人温言说了几句体己话,末了,连江楼道:“你既有身孕,是否要传大夫过来,方十三郎医术精湛,又极是可靠,不如让他来按时照看。”师映川不假思索地说道:“这倒不必了,我这又不是第一胎,从前也是生过的,本身自有足够的经验,你不用担心什么,只等着安安稳稳做爹就是了。”两人互视一笑,自是温存不提。

大周,摇光城,皇宫。

天色阴沉着,似是要下雨,马车里晏长河掀帘看了外面一眼,正欲放下帘子,这时却见两个身影策马而来,这是外宫门,能有身份足以在此不下马的,不过寥寥,晏长河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两个皇弟,而此时两名已有少年轮廓的皇子自然也瞧见这明黄幄的马车,知道是太子,就下了马,双双上前行礼道:“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晏长河见二人一身猎服,挎着弓箭,不远处有一群人自偏门鱼贯而入,都抬着猎物,就温言说着:“这是打猎去了?”两个小小少年脸上还有着欢快颜色,笑着应道:“是,收获不错呢,太子哥哥若有工夫,改日也与我们一块儿耍去。”晏长河见这两个皇弟都是俊秀,言行举止亦是意气风发,当下心中就微动,又说了几句,将二人打发了。

马车便继续前行,晏长河放下帘子,脸上缓缓漠然下来,这时自己这太子已做了几十年,地位稳固,但随着父皇这些年来不断有子嗣出生,又这样飞快成长,其中不乏优秀者,就有时候偶尔隐隐有些心悸,再想到父皇近些年来又是越发深不可测,不再是自己幼年时父子二人亲密无间的光景,心里就一阵阵说不出的寒意涩意,只无语言。

马车行驶着,这就到了内宫,车子在长长的夹道间停下,即便是储君,此时也不能再乘马车或者骑马了,这时晏长河就下了车,天仍阴沉着,雨却还未下,晏长河改乘了太监抬的肩舆,快到御书房时,远远就见一个红袍内侍快步迎来,请着入内,晏长河被扶下来,就问着:“父皇今日心情还好?”那内侍就躬身呵呵笑道:“老奴瞧着陛下心情也还畅快,早间又多用了些粥。”晏长河听了,微微点头,再没问下去,这是皇帝近侍,能说这些已是可以了,别的,就是知道也不是能说的,当下脚步从容,就随这内侍进去。

送到里面,这红袍内侍就退下,晏长河穿过长廊,进到房中,就上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晏勾辰正在批阅着公文,头也不抬地道:“坐。”晏长河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了,这时略一打量着,就见晏勾辰穿一身常服,戴九龙冠,面貌依旧儒雅清俊,但晏长河知道,在这巧手妆饰出来的表象之下,已是一张衰老面容,然而天威难测,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登基数十载,到如今已是一手掌控大周,乾纲独断,从最初一国小小皇子走到现在,谁能想象?

一时书房中安静着,直到面前一小摞公文都看完,晏勾辰才放下了笔,晏长河见状,就略直了直身体,坐正了,晏勾辰喝了口茶,就问起近期一些晏长河掌管下的事务,又论起朝政,父子两人足足谈了近一个时辰,晏长河才退了出去,上了肩舆,这时他脸上一直罩着的谦和微笑便敛去,流露出一丝沉郁,思索着之前晏勾辰所说的每一句话,从中揣摩深意,一时回到东宫,近侍伺候着沐浴更衣,房间里熏了安神香,晏长河略用了些饭食,就歪在榻上翻着书看,这时外面已有稀稀落落的雨点掉了下来,晏长河听着雨打芭蕉之声,渐渐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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