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宝相龙树一怔,这就有些动容,他久久注视着师映川,宝相龙树可以发誓,当年与还是孩童的师映川初遇时,他可以肯定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那毫不起眼的男孩,但是那时他的直觉,甚至他的灵魂,他的本能,却是让他有一种自己与对方有过极其复杂极其紧密的牵连,曾经他以为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而后来,在知道了真相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在第一眼就甘愿变成了飞蛾,扑向燃烧的火焰,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无怨无悔,百折不回,情愿湮灭在这一双清澈的眼里,于是这一刻宝相龙树就微笑着,抓住师映川洁白如玉的手,在上面轻轻一吻,然后他便点头道:“你说的是。”顿一顿,宝相龙树就又转移了话题,说道:“左优昙现在就在鲛岛,需不需要我派人让他过来一趟,跟你见面?”师映川望向海面,淡淡道:“算了,没必要那样麻烦,以后再说罢,我这就动身了。”

这一次师映川没有在蓬莱过久地停留,在探望宝相龙树并在山海大狱居住了数日之后,他便带着傀儡再次出海,离开了蓬莱群岛,很快,两人进入七星海海域,并在不久之后顺利登上陆地,前往与七星海距离不远的常云山脉,来到断法宗,就见苍柏翠青,猿攀兔走,群山连绵起伏,万千宫殿楼宇隐于其间,好一个清净所在,得到消息的当代大宗正季平琰亲下大光明峰,与诸长老以及峰主一同将师映川迎入大日宫,一时师映川打发了其他人之后,跟前就只剩下与他最亲密的几个人,师映川抱着粉妆玉琢的纪桃逗弄了片刻,然后就细细打量了一下久已不见的白缘,笑了笑,说道:“我与师兄有段日子不见了,如今看起来,师兄气色也还好。”

白缘依旧是一副青年人的模样,他看着面前这个与当初迥然不同的少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莲座……可还好?”师映川脸色丝毫不变,只淡淡道:“师兄说得差了,这一代的莲座不就在你面前么?至于那个罪人,他早已被剥夺了一切荣耀,师兄以后不要再说错了。”

师映川身穿宽大的长袍,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股自然而然的高傲,但却并不让人觉得不快,反而觉得他这样才是理所当然,白缘苦笑一下,既而脸色就随之庄肃起来,他微微欠身道:“是我失态了。”师映川的声音缓和起来,他将怀里的纪桃交给一旁的季平琰,目光在白缘面上一掠,起身轻声说道:“师兄终究还是与我生分了。”他一面说,一面环视着四周那熟悉的布置与摆设,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我累了,你们都下去罢,让我休息一会儿。”

当渐沉的夕阳开始将一切都渲染成迷离的橘金色,大光明峰上,比起平时的清冷,似乎越发寂静,此时虽然还不是炎夏,但吹来的风中已经微微带着暖热的气息,师映川坐在朱红廊柱之间的雕花栏杆上,看远处天际所展现出来的壮丽美景,这里是他太熟悉的地方,不论是对宁天谕还是现在的他而言,都是如此,仿佛是时间的碎片聚集起来,将流逝的岁月凝结于此刻,师映川雪白的蛇尾半卷住身下的栏杆,整个人沐浴在充斥着花香的暖风中,如同一幅古旧泛黄的画,于沧桑之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华美,未几,他一直仿佛雕塑般静止不动的身体忽然就微微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低柔清透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劫心?”

在师映川身后,一个青年模样的俊秀男子缓步走近,白皙的面孔宛若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连绵流动,看上去周身似有淡金色的暖雾在缭绕,一双黑眸沉静如水,时光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双手,让生命如此饱满而有力,将曾经的灵动脱跳逐渐沉淀成美酒,让当初的青涩少年梵劫心变成了如今高贵雍容的男子,大日宫的另一位主人梵少君。

梵劫心手里捧着一只托盘,里面放着几只荷叶状的小巧玉碟,每一只都盛有颜色不一的精美点心,芳香扑鼻,梵劫心拿着托盘走到师映川面前,几乎是同一时间,十来个清秀侍从已悄无声息地出现,片刻,一张淡金色大椅以及同样颜色的雕花长案便摆在了师映川的右侧,上面放满了珍稀的鲜果以及一壶清茶,梵劫心便将手里的托盘放在长案上,借此,梵劫心也已经与师映川视线互及,那容貌体态如此陌生,仿佛有什么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但那气息眼神又如此熟悉,一如多年前那个容色清绝的少年,梵劫心有片刻的失神,好象某个角落中的什么东西微微触动,那些不算久远却又被刻意选择去努力遗忘的一段过去,在此刻又重新回荡,与此同时,师映川的目光已在长案上扫了一下,就道:“……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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