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距离常云山脉千里之外的江面上,一条窄窄的小舟逆流而上,从这处大江到引流处,可以转进运河,一直进入大周皇城的数十条河道的其中之一,这是很便捷的行程,此时船尾一名黑袍人一动不动,船头一名青衣人衣袂飘飘,手持一支短笛,正吹奏着一曲悠远的小调,笛声清悠动人,青衣人戴着一顶青纱帏帽,但那道青纱却被撕开了一道细细的小口,透过这道口子向里面看,就会发现青衣人晶莹如雪的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殷红伤痕,似是剑伤。

舟行水上,笛声也悠悠传播开来,未几,笛声忽然止住,师映川轻轻摸了一下脸上被连江楼的剑气割出来的伤口,道:“……很难得你会这么安静,这么久了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没人回应,就当师映川以为不会得到答案的时候,脑海里却忽然响起了宁天谕的声音:“……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师映川微微扬眉:“什么事?”宁天谕道:“今天与连江楼见面,他的表现和从前相比,有些不同,第一次让我隐隐想到赵青主……”师映川听到这里,顿时凛然,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不可能!”宁天谕没有反驳,反倒是表示了赞同:“的确不会是他,就算赵青主转世之后容貌改变,但有一个地方是一定不会变的,当初我临死之前在他胸前刺过一剑,诅咒他生生世世都要带着这道我给他的伤疤,我相信他只要转世,胸前必定会有这道印记,而连江楼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瑕疵,所以我相信不会是他。”

师映川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但他顿了顿,却道:“你刺了赵青主一剑……这算是情人之剑罢,不过我想,当时的那一记情人剑,其实真正刺伤的人,应该是你。”宁天谕没有回答,久久之后,才忽然笑道:“你我果然一体……”

此时一轮皎洁如冰盘的明月挂在天上,令夜色越发迷蒙,师映川仰首而望,似乎有些痴迷,不过没多久,他就收回了目光,看向远处驶来的一条灯火璀璨的大船,船头挂的大灯笼上清晰地印着字,师映川微微挑眉:“……师家?”

第246章 二百四十六、春江花月夜

话分两头,且不说师映川在水上遇见了师家的大船,眼下在远隔千里的大日宫,连江楼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如雪的白衣,不染纤尘,坐在书案后写字,浓眉淡唇,目光平静而清冷,明亮的烛光却并不能给他多添几分温暖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总是给人这样一种近于非人类的感觉,有点无所谓,有点疏离,仔细揣摩一下又觉得是那种冰冷的理智的味道,让人有些敬畏,但又不至于是直白而粗糙的恐惧,如果一定要用比较形象的说法来描述,那就是仿佛在一场梦境当中,悚然惊醒之后的淡淡心悸,在阳光洒落不进的范围内慢慢冰封,冷如寒芒。

连江楼流畅而又缓稳地写着字,于他而言,修行之人是应该忘情的,爱与不爱这样渺小的事情,从来就不是重要的问题,自踏入修行之路以来,无论遇到什么阻碍,他都从来不曾有过半分退避,只不过有的时候,‘造化弄人’这四个字却都不足以形容命运的奇妙,数十年时光的流淌与沉淀,足以让连江楼的道心被打磨得坚固无比,能够放下很多事情,然而在他心中,却总会有一些东西或者说有些人,有着偶尔掀起涟漪的力量,因为在人的一生当中,总有些东西是放不下的,同样的,也总有些人是不同的,这是注定,任何人也打破不了这一点。

烛花跳了跳,发出轻微的爆裂声,连江楼手里的笔停了停,他拿起剪刀,剪去一截烧黑的烛芯,从前师映川还在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往往都是由对方来做的,一时连江楼放下剪刀,微微皱起了眉,他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并不像往日里那么平静,而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那个与他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人,那个从很小的时候就全身心地信任他的那个人,那个有时候喜欢插科打诨,有时候喜欢装无赖,有时候很幼稚,有时候也很成熟的那个人,那个即使努力忍耐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在他面前流下眼泪的人,那个由他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人,师映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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