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_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师映川脑子里乱糟糟地轰响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不远处的季玄婴,发现包括季玄婴身旁的沈太沧在内,这师徒二人的反应显然是不知情,而正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这时连江楼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听在师映川耳中,好似惊雷,平和之中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真君,不如就定在明年春季罢。”

“师尊!”这两个字突然间脱口而出,师映川面色急剧变幻,道:“师尊,此事……”连江楼听了,那双几乎可以透穿肺腑的眼睛便淡淡望向师映川,眼瞳深黑,仿佛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于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不能在他心湖之上激起半点涟漪:“你有异议?”师映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宝座上的男子,无数念头都在心中剧烈碰撞,下一刻,师映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缓缓道:“不,弟子……并无异议。”

接下来的一切,师映川都是在浑浑噩噩当中度过的,此间风气开放,向来男子之间倒也不禁婚配,只不过毕竟是少数而已,所以这件婚事虽然出乎众人的意料,也带来了不少私下的猜测,但也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不过对于师映川这个当事人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令他措手不及。

师映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一应付了白照巫等人的,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事情,总之当他完全头脑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偏殿当中,四周暖金色的纱幔轻薄无比,像是秋日里的阳光铺洒,连江楼坐在一张椅子上,袍摆下方露出的黑靴踩在猩红的厚绒毯上,坐姿端正而威严,此刻他有若神祗,已不是凡人所能亲近,但偏偏他面前师映川的眼神却不是往日里的那样恭顺,师映川根本没有理会别的什么,他只是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连江楼,就好象这个男子身上忽然长出了花一样,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惘然和疑惑,然后渐渐转为复杂,从看到连江楼开始,师映川的目光便不再转向任何地方,因为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对方,他的情绪很复杂,不甘而且愤怒,还有委屈,但是即使如此,连江楼也仍然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开口。

师映川忽然低下了头,他的神情变得漠然,脸上仿佛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幽深的眼眸里更是有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他低头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这样默默地看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究竟是不甘还是愤怒,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喀喀’声,难以抑止地愤怒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连江楼产生这种不应该存在的情绪。

而坐在椅子上的连江楼则是清楚地听到了这愤怒握拳的声音,男子知道少年的愤怒是因为他自己,这个少年是他的徒弟,一向恭顺,此刻是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真实地表达出了愤怒之意,与此同时,连江楼也奇怪地没有任何不悦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欣慰,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师映川有反抗的迹象,这也表明着从这一刻开始,师映川不再是一个单纯仰望自己、敬畏自己的孩子。

这时师映川缓缓抬起头来,他看着连江楼那依然恍若无事的面孔,突然间就生出了一股冲动--真想在这张总是漠然的脸上狠狠揍上一拳!

身为弟子和儿子,这种念头即便是偶尔闪现,也是极为不敬的,同时这也是一种危险的想法,但师映川偏偏就是这样想,不过他也在克制着自己,低头压下躁乱的心绪,漆黑的发丝软软拂过面颊,不再去想那个冲动的念头,但心念既生,又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即使立刻抹去,却也还是会留下印痕,甚至在他的心底深处,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喃喃说着什么,告诉他这个念头其实也未必是不应该的--为什么就不应该?

这种沉默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有些窒息,后来还是师映川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他盯着连江楼的眼睛,缓缓问道:“……为什么这样做?你甚至事先根本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件事情,分明是为了不给我向你私下抗议的机会,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既然婚事被当众提出,那么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反对的,否则就是狠狠削了你和宗门的颜面,也是狠狠打了万剑山的脸,你知道我还算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傻事,所以你提前并没有对我谈起这桩婚事……师尊,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大吵大闹,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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